杜十三娘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和崔俭玄对视了一眼后,她只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崔俭玄如同现在这般善解人意,当即立时点头道:“自当如此!”
裴漼来之前就知道杜士仪兄妹相依为命,感情极好,因而杜十三娘会有这样的心意并不奇怪,可崔俭玄竟然也如此,他不禁心中大为惊讶。想了想自己原本的打算,他便苦笑道:“倘若赵国夫人听到这话,不知道要怎样头疼了……只是,圣人之命我却无一定把握,你们的话我这就捎回给赵国夫人就是……还有,崔十一郎。”
见崔俭玄有些莫名地看着自己,裴漼便无奈地摇头叹道:“你呀,立时就要交换婚书,行六礼,这节骨眼上,难道你还想继续赖在杜家?”
“啊!”崔俭玄这才意识到还有如此问题,登时懊恼地捶了捶脑门,“那好,我收拾了东西就搬回去。”
看着扑哧偷笑的妹妹,又扫了一眼嘿然傻笑的崔俭玄,想到他们刚刚不约而同的话,杜士仪只觉得心头又是轻松,又是惘然。等到把这一对已经几乎定下来的准夫妻打发了出去,他方才对裴漼苦笑道:“我家十三娘性子执拗,让裴侍郎见笑了。崔十一郎也是一样。敬请裴侍郎转告赵国夫人,该如何办理就如何办理,婚姻大事,办得风风光光才是,哪里要因为顾忌我,就让他们一辈子的终身大事留下遗憾?”
妹妹和准妹婿想着兄长,而兄长亦是想着他们,裴漼只觉心中百感交集,打了个哈哈就答应了下来。等到又约定聘书等等细节,杜士仪亲自送了他出来,他回到永丰坊崔宅对赵国夫人把所有原话一一告知,却发现这位崔宅主妇并没有露出为难之色,而是满脸的欣慰。
“今日劳烦裴侍郎了。这桩婚事且做两手准备,倘若事情无可挽回,那三日之内便让十一郎迎娶了杜家娘子,如此安她兄长之心,也可让十一郎和她都不留下遗憾。倘若真能够挽回,那便竭尽我所能好好操办,让十一郎风光娶妇,杜十九郎风光嫁妹!”
“夫人快人快语!”裴漼不禁脱口赞了一句,心中不禁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此体察别人的长辈婆婆,做儿媳的着实福分不浅,怪不得崔俭玄亦是重情重义的人。说起来,崔俭玄还有一个幼弟在,他膝下正有一幼女年纪合适,是否干脆也趁机定下来?否则——他看了一眼侍立在赵国夫人身侧的崔五娘,却是又暗叹了一口气——否则如崔五娘这般能干聪慧却所托非人,那简直是天底下让爷娘最后悔的事!
于是,裴漼斟酌了一下语句,这才清了清嗓子,笑容可掬地说道:“清河崔氏家门严谨,据我所知,十一郎还有一个幼弟……”
且不说裴漼因赵国夫人和崔俭玄母子而打起了联姻的主意,杜士仪送走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家中竟是纷至沓来,又迎来了好几拨客人。也不知道是因为崔杜联姻,还是因为他那封还制书却遭贬斥,韦氏、杜氏以及其余那些他打过交道抑或是点头之交的人家,都送来了贺礼和程仪。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开了个好头,这些人家除了送给婚事的贺礼,还送来了各种极其实用的东西,从药油木屐到各式膏药草药,甚至于奴仆和鞍辔等物,应有尽有。
而在外间不少官员们因杜士仪封还制书而遭贬斥之事相互商量各自预备的时候,洛阳宫宣仁门西边的大理寺官署之中,被押了两日的姜皎好容易得见天日,面对的却是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的消息。
娶妻当娶五姓女,清河崔氏身为隋唐以来,一直被人奉作为世家望族之中的第一等,女儿一贯是不愁嫁的,倒是男子娶妻总得提防一二,否则一不留神就要被塞一个公主县主,苦不堪言都是轻的。
尽管崔泰之反对在如今这风口浪尖上正式定下婚约,但当初杜十三娘在崔宅住过一段时间,赵国夫人体察其言行举止,本就心存喜爱,而太夫人故去之前遗愿是修两家之好,此后杜士仪更是在关键时刻赶回东都,把悬崖边上的崔俭玄给拉了回来,因而对于杜十三娘这个兴许能管住儿子的媳妇,她自是千肯万肯。于是,既然崔五娘也赞同早些定下来,她想想崔泰之不情不愿地出面,还不如另求别人,思来想去就亲自登门去见了黄门侍郎裴漼的夫人。
所以,此时此刻登杜家门来替崔俭玄提亲的,竟是裴漼本人!
门下省的第二号人物亲自出面做这种事,杜士仪也不禁大吃一惊,暗自庆幸信使虽没说清楚,但他至少还是赶回来了。邀了裴漼正堂入座奉了茶点,他见裴漼饮茶之后饶有兴致地询问此茶出处做法,竟仿佛是平常登门的客人,而不是来提亲的长辈,他不禁心中一动。果然,当他笑说裴侍郎倘若喜欢,回去时不妨带上一匣子的时候,裴漼便笑着点了点头,入了正题。
“从前二十七郎一直对你颇多好评,我却只见过你的策论,耳听为虚,可自从你到门下省任左拾遗之后,我才算是眼见为实了。楚国公姜皎的案子,是非曲直暂且不论,然则杖刑确实大为不妥,张相国身为中书令,这措置着实过分!你所谏既然并无不妥之处,圣人盛怒不纳,张相国却就此落井下石,朝廷公论自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你且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