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也许是出于掩耳盗铃的需要,他总不肯往前看,总抱着一种“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无端希望,希望,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
但是今天八阿哥这样一问,九阿哥终于明白,时间不会帮他解决任何问题。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样含混不清的状态,不光对他不利,对斯杰潘更是一种伤害,难道要让人家一辈子以不明身份的“朋友”姿态守在自己身边么?这对斯杰潘而言,也太残忍了,就算变成了残障,人家也是有尊严的。
可不这样,又能怎样?难道逼着斯杰潘接受现实,接受他是进入正常婚姻的那种人?
这么一来,他和那个沈沛纶又有什么区别?况且正是因为沈沛纶结婚,斯杰潘才和他分手的。
可想而知,斯杰潘并非是个能忍受这种事情的糊涂蛋。
然而他也不能因此就把斯杰潘推出家门,不闻不问啊,这家伙现在这个样子,没了人照料,怎么生存呢?现代社会也许还有相关机构来辅助,有相应的社会支持,三百年前的大清,哪里有斯杰潘这样的重度残障一条活路……
九阿哥睡不着,在他身边的斯杰潘也没睡,或许是白天东西吃得太多,他有点消化不良,九阿哥刚刚还看他一个劲儿揉肚子。
他索性拉过斯杰潘的手,问他,是不是肠胃不舒服。
斯杰潘摇摇头,在九阿哥手心写:“白天的枣泥山药糕,真好吃啊!我还想再来一块。”
九阿哥嗤嗤笑起来,就这样的饭量,简直是迈开大步朝着相扑运动员的体格发展了。
然后他说,喜欢吃的话,明天再叫厨房给你做。
斯杰潘点点头,他把脸靠在九阿哥的肩头,九阿哥用手一点点捋着他的金头发,他的另一只手握在斯杰潘的手里,被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写着废话。
写着写着,九阿哥忽然感觉到,斯杰潘在写自己的名字。他一愣,接下来,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自己手心里写:我、爱……
第三个字,只写了一个单人旁,九阿哥忽然警醒!
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猛地坐起身!
斯杰潘吓得也坐起来了!
他惊恐地睁着无光的蓝眼睛,拼命摇着头,还把双手藏在背后,身子弓着,胆怯地往后缩,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像个闯下大祸的孩子。
他的嘴型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怔怔看着他,九阿哥能够感觉到,自己内心,刚才那被下意识激起的抵触,正如退潮的海浪,一**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不忍。
他靠过去,慢慢把手放在斯杰潘的肩头,扳着他的身子,示意他躺下来。
然后,九阿哥也躺了下来,重新抱住斯杰潘。
他能感觉到,斯杰潘在瑟瑟发抖,他蜷成一团,双手握拳贴在胸口,不敢去碰九阿哥。
九阿哥叹了口气,把他额头散乱的金发拂开,然后,把嘴唇贴在那上面。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不抖了,他身上原本僵硬紧绷的、渗着涔涔冷汗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了下来,变得放松而柔软。
温度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斯杰潘这才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抱住九阿哥,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呜咽般的喘息。
那一刻,有莫名的感动,狠狠击中了九阿哥。
是的,也许有些东西,他注定给不了斯杰潘。但他总有他能给的,他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斯杰潘。未来的路,本来就非常艰难,这一点自己不是早就有所准备了吗?
如果只因为看不见前途,就草率地丢开这家伙,陷他于痛苦中而不顾,那才是大错特错呢。
想及此,九阿哥终于放下心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