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乾山庄拥有一大片丹桂林,商秋时节,通红如火,蔚然成荫。她非常明白这样的反感和排斥完全是因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弥补那些差距,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会异常烦躁。
苏烟半垂着头,举止拘束。他粉面朱唇,眼如春水,眼尾眉梢处自带了那媚骨销魂的婉转风流,吸引了在座的许多富家子弟的目光,人们都在窃窃私语猜测他究竟是男子还是一个俏皮的女扮男装的小美人儿,这让男生女相的苏烟越发窘迫自卑。指指点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咬紧了嘴唇,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二姐,心里怕怕的,很慌乱。
唯一自在的、最最怡然自若、压根就没把周围对平民来说压迫性极强的环境放在眼里的就只有苏婵了,苏婵和精心妆扮的苏娴以及从回香楼回来还没来得及换掉华丽裙裳的苏妙不一样,她一身男装布衣,还绑着绑腿,身高修长,雌雄莫辩,跟在一群衣着华丽的人身后,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是谁家带来的小厮,仔细一看却又觉得不对,谁家小厮悠然自若,潇洒自如,于是在看第二眼时不由得对她留了心。
梁敖将回味带来的几个女伴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遍,笑笑,才要开口说话,瓷器落地碎成瓷片的声音蓦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苏妙惊诧地回过头去,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个浅粉色的身影将她的眼睛晃得眼花缭乱,伴随着嘤嘤的哭泣声,那抹浅粉色的身影已经炮弹似的直冲进回味的怀抱,速度之快迅猛至极连回味都没反应过来,怔愣的工夫********已经冲进他的怀里,将他撞得倒退半步。
“阿味哥哥!”丁兰嘤嘤地哭泣,在回味怀里哭得极可怜。
苏妙愕然地看着丁兰突然出现,还炮弹似的冲进回味的怀里,泪如雨下哭得十分可怜,这一次看见丁兰苏妙发现她跟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前的丁兰一看就是美丽动人的千金小姐,现在的丁兰却瘦瘦黄黄的,穿了一件丫鬟才会穿的青色掐牙背心,水红色的衫子,下系一条象牙色绫裙,乌黑油亮的头发挽成丫鬟们常梳的双鬟髻,就像从天堂跌入地狱似的,变化之大让苏妙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
回味之前也没认出来,反感地皱起眉,将丁兰推开,倒退半步,不让她的眼泪鼻涕沾到自己的衣服上。
丁兰被推开,一脸怔愣,仿佛不敢相信,泪痕凝结在脸上,她呆呆地望着回味,一双乌黑的眼睛尽是空洞与苍茫。
回味这时候才看清“偷袭”他的人是谁。皱了皱眉。
在丁兰被回味推开踉跄着倒退开的时候,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有华丽的身影忽然闯入视野,紧接着一巴掌重重地掴过来。将丁兰的半边脸都打麻了,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贱婢!”悦耳的娇斥声响起,虽是辱骂,但因为这声音太好听了,粗鲁的辱骂反而被人忽略了。
丁兰捂着瞬间肿起来的脸颊。泪眼朦胧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她是个不能受委屈的,然而这些日子来经历的地狱般的生活已经磨光了她的所有娇气,让她不敢再肆意撒野,吸了吸鼻子,低垂下去的眸子里掠过一抹不甘,她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跪下来,低泣着哀求道:
“奴婢该死,郡主恕罪!”
苏妙瞠大了一双眼眸。愕然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
打人的同样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有着娇嫩红润的鸭蛋脸,身穿一件乳白色弹墨雨花锦偏襟刻丝缎袍,逶迤拖地鸭黄色刺绣蝴蝶纹撒花裙,身披橄榄绿刺绣镶边如意纹烟纱单罗纱。瀑布般的发辫,头绾风流别致的如意高髻,墨黑油亮的云鬓里插着填丝绿叶头花,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镶翡翠如意的戒指,腰系半月水波绦,上面挂着一个折枝花的荷包。脚上穿的是掐金挖云红香羊皮绣花鞋,整个人显得耀如春华,皎如秋月。
“凌柔!”梁敖皱了眉,沉声斥责了句。“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言外之意,要教训奴婢可以,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
凌柔郡主却不在意,不以为然地瞅了梁敖一眼,有恃无恐。她厌恶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把头压得低低的丁兰,恨恨地斥道:
“贱婢,还不滚下去!”
丁兰哽咽着说了句“多谢郡主开恩”,捂着紫胀的脸颊,爬起来飞也似的走了。
凌柔郡主已经恢复了秀丽婉约的形象,一双如春波秋水的眼眸脉脉地望向回味,姿态撩人地屈了屈膝,语气里尽是娇媚:
“凌柔见过阿味表哥。”
回味用迷茫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这是六皇姑家的凌柔郡主,她父亲的静安王朱培安,他们一家刚刚回京。”梁敖见回味半天没认出来,倍感无语,只得上前一步解围,轻声解释道。
回味又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的六皇姑是谁,六皇姑父是谁,他的表妹凌柔郡主又是谁,看他的表情他好像有点想起来了,然而想起来的仅仅是他确实有一个六皇姑一个六皇姑父一个六皇姑家的表妹,只是这三个人是谁他却记不得了。
梁敖越发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