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抹干净了,请县令坐。
方氏煮煮了满满一大碗米粉,添了一满勺的猪肚,再用小碗装了满碗酱菜,端给了汤县令。
因为没有桌子,汤县令只好端着碗,坐在板凳上,吃了起来。
只吃了一口,便抬起头道:“方大嫂,你这是什么面?吃起来不像是白面,反倒有几分南边米茧子的滋味,不过比米茧子顺滑爽口,韧性也好。”
方氏从小就生活在北边,哪里知道什么米茧子是什么,且听到县令开口,紧张得连手都在抖,根本说不出话来。
罗天都却是知道这米茧子,也是用大米蒸的,说起来和做米粉的方法差不多,只不过少了几道工序,蒸出来的米茧子不够顺滑,韧性也不好,煮的时候很容易成糊,味道没有米粉那么爽口。
看来这位汤县令应该是南方人,所以才会这么熟悉。
当下便笑着脆生生地道:“大人好眼光,这个确是用碎米做的。”
方氏见汤县令并不嫌弃,便给他的两位随从也一人下了一碗,第四碗才是罗白宿的。
罗天都冷眼瞧过去,这位汤县令倒真没什么架子,端着碗大口吃米粉的架式丝毫没有什么不自在,倒像是个常年吃不饱的。雍水河年年泛滥,乡民年年挑大堤,晋雍县的县令换了一任又一任,像汤县令这样换上布衣,亲自下大堤的还是第一位。就不知道这位汤县令是真的一心为民,还是只为了图个虚名。
她倒是真心希望这位汤县令是位清廉的好官,这样她们也能沾上光,过上几年好日子。
这年头服徭役就是做苦力,还是免费的苦力,没有午休一说,汤县令一行人吃完米粉,把嘴一抹,又接着去上堤了。
罗天都去捡碗的时候,发现碗底下扣了十五个大钱,应该是汤县令怕方氏不收钱,特意留下来的。
她把钱拿给方氏的时候,方氏还感叹了一句:“汤大人真是位好官。”
周围的大婶小媳妇也连连点头,又有点眼红方氏做的这个什么米茧子,居然能让汤县令掏钱买来吃。有几个平日里就嘴馋的,这个时候盯着方氏的锅子都移不开眼了。只是庄户人家素来节俭,这个时候来这里摆摊的都是想赚两个钱贴补下家里,没得钱没赚到,反而倒花钱去买吃食的道理。
其中有个素日就爱占便宜又特别馋嘴的媳妇,贪婪地盯着那一锅猪肚,对着方氏讨好地道:“我大半夜就起来了,到现在连口热汤都没喝上,五嫂,要不你也舀碗骨头汤给我喝喝?”
方氏便真舀了一碗高汤递给她。
那媳妇喝了一口汤,盯着猪肚还不肯移眼,又道:“五嫂,你这猪肚煮得可真香,你也给我舀两勺尝尝,回头我也给孩子他爹煮一回。”
罗天都怕方氏真出来当那老好人,忙在方氏开口前,望着那媳妇笑眯眯地道:“七婶,我娘做的米粉可好吃了,要不我娘给你们也煮一碗?刚刚县令老爷都夸我娘做的米粉好吃呢!五个大钱又不贵。”
开什么玩笑!这里大婶小媳妇十来个,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认真论起来,祖上多少都有些攀亲带故,不可能单给她一个人吃白食,要是一人一碗,那她也不用做生意了,要知道她们天还没亮就出了门,忙到现在,自己都没吃上一口!
罗天都故意摆明了态度,要吃可以,拿钱来!
这个年代的人,都有些盲从心里,达官贵人做什么,平头百姓喜欢跟着做什么。五个大钱其实也不算贵,镇上一碗面也要六文钱,还只有几根肉丝,哪里像方氏那样,足足浇了一满勺猪肚,实在是划算。再加上早上起得早,肚子实在是饿,方氏那一锅猪肚闻着又着实香,有个家境稍微好点的新媳妇,因为过门没两年,手边还有两个余钱,犹豫了半晌,没忍住,便要方氏煮了一碗米粉尝尝鲜。
方氏便笑着煮了一大碗,又添了满满一勺猪肚,看着比给汤县令的还要多。
那小媳妇便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端了过去,在先前汤县令坐过的板凳上坐下,闷头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