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殿中,天子刘宏退朝走人,群臣顿时松了口气,朝会这么长时间,从身体到精神,都是个累啊!不少老臣还是在小宦官们的帮助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的。
群臣三三两两结伴向外走去着靴,一边议论着时事。穿戴停当,纷纷告辞。
“文饶公(刘宽字),一路走好!”
“伯献公(杨赐字),您老小心……”
“元江公(张济字),告辞了~”
“次阳公(袁隗字),告辞告辞~”
……
纷纷扰扰中,廊庑之下的官靴大阵,转瞬间消失殆尽。
在家奴的搀扶下,袁隗登上马车,坐到锦榻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稍息,随口道:“家去。”
“嗒~嗒~”马蹄不紧不慢地动起来,袁隗躺在车中,微微苦笑,当今朝堂,真是一汪浑水,彼此勾结,什么人都有,什么法子都用,什么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处身朝堂之中,犹如置身于狂风暴雨的大海中,稍有不稳,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想到这里,袁隗问道:“本初公路都在哪了?”
车外马上有人接口:“回主公,今日大朝,二位公子已经延后前来问安,想必此刻已经在府中等候了。”
“哦。”袁隗放下心来。
游目四顾,袁隗不经意间想起,这种新式马车,好像也是传自那位大宗师吧?嘿,真是了不得的家族啊。
新式马车,以其宽大的车体、大气的外观、华丽的装饰、良好的适乘性,自在并州司马堡中出现之后,就因大小世家间错综发杂的关系迅速推广蔓延开来。
当然,合组的几家车行还是以吕家、司马家的家奴和墨家工匠为主,利益也是吕飞占大头。否则,撤回技术人员还是轻的,真当打造这新式马车很简单?重的话,惹怒了大宗师,以其号召力,随意排除一组游侠暗地里把车行甚至家族弄个鸡犬不留,在当下的大汉,也是很正常的……
以袁家的影响力和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关系网,甚至都不用袁隗开口,便有人送上了订造的最上等的马车。
四世三公啊!
想及此,独处车中的袁隗也不禁露出自豪的笑容。
曾祖袁安,章帝时司徒;祖袁京,司空;父袁汤,太尉。
到自己这一辈,长兄袁平,早丧,只有个遗腹子袁遗,目前做个小吏;二兄袁成,也是寿夭不永,做到左中郎将就病逝,无嗣,而三兄袁逢庶长子绍生得英俊威武,极受三兄和自己的喜爱。但是三兄嫡长子术也已长成,为防祸起萧墙,遂使绍填二兄房为嗣,两全其美。
三兄袁逢,为人宽仁,做了司空;而自己,却是娶了个好妻子马伦(大儒马融之女),集袁家、马家两家之力,早在熹平元年(172年)自己就先于三兄袁逢做了司徒,后来因天灾事罢,做了九卿的太常……
起起落落的,袁隗早就看开了,这十数年来,虽三公多因天灾“示警”及兵事罢,以示三公之道德无瑕,其实来来去去,不过就是刘宽、许彧、杨赐、陈耽与自己等区区数人而已。天子看似暗弱,却是玩弄自己等大儒与群宦们与鼓掌之间,嘿嘿,也可说是大汉之幸啊……
四世五人三公(三公之位,及其上的太傅、大司马、大将军,比之后世,那都是进局带常字衔的大长老,百年间四代五人进常委,可想象家世之盛),当世无二,荣耀无比,可是袁隗却总是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不论祖上有多大的功业,到了自己这里,大概也都散得差不多了。盛极而衰,人情之常。更不用说,这百年间,打倒的、妨碍的、眼红的家族,如过江之鲫,时时刻刻都睁大眼睛盯着自己袁家呢。
为今之计,也就是尽量为下一辈保驾护航。本初,公路,袁家的荣耀能不能延续,就看你们自己了啊……
袁隗疲惫地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辘辘声中,马车驶进家门。
袁隗下车进了中堂,就听堂中一片安静,起初袁隗还以为两个侄儿尚未到,及至进了门,才看到究竟——本初正襟端坐,细细品着茶,那可都是自己门下好不容易讨来的一套精美的宗师茶具,还有区区小半筒宗师茶,这倒也罢了,旁边的公路也是慢悠悠一个个玩赏着自己收集的器物。两人各做各的,形同陌路,怪不得自己以为堂中无人呢!
袁隗脸色一沉,用力咳了一声。
两人慌忙起身行礼:“叔父大人!”
“嗯~”袁隗不满地鼻中闷哼一声,径自在婢女的搀扶下在锦榻上坐下,摆手道:“坐吧。”
两人这才规规矩矩地坐下。
袁隗舒服地斜靠在侍女身上,另有侍女捏肩捶腿。
“老了啊,朝堂上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如今还没缓过劲来。”
袁绍笑道:“叔父大人说哪里话来,叔父春秋正盛,朝廷过不多时,定然还是三公起复,多少国家大事,还要靠您老人家给掌着呢。”
袁术同样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