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枝桠上垂下一串串粉紫色的花串。由浅到深。层次分明。花朵落了一地。郎君的肩上衣袍上也沾着几朵娇嫩落花。看着竟像是绣上去的一般。崔熙俊本就生得肤白如玉。即使晒了大半日。也只把脸颊晒得泛红。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面孔近乎半透明。又见嘴唇红润。浓眉入鬓。眼睫如鸦翅一般。
小宫婢一时看入了迷。呆呆站着半晌都沒动。崔熙俊从酒劲里回了过來。忽然张开了眼。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就对上了小娘子痴痴的目光。小宫婢霎时满脸通红。
崔熙俊淡漠地看着她。轻声道:“什么事。”
小宫婢脸红如烧。哪里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她就似受惊的兔子似的。匆匆行了个礼。转头就跑走了。
李崇和太子带着一群王孙公子浩浩荡荡走來。差点被那小宫婢撞上。李崇抚掌大笑。道:“四郎。你果真装醉。还有闲情逸致调戏我的宫人。”
崔熙俊反驳道:“你那宫人可是哑巴。偷偷看我半晌。一句话不说就跑走了。”
“又是个看崔郎看呆了的小娘子吧。”太子笑道。“崔四郎每进宫一趟。都不知要勾走多少宫婢芳心。着实可恶。”
郑驸马已喝得半醉。手舞足蹈道:“好说。下次崔四郎再來赛马球。必要戴个面具。效仿兰陵郡王。”
崔熙俊拱手作揖。道:“多谢驸马夸奖。”
太子笑着推郑驸马。道:“你这是夸他。长了他们球队的威风。”
众人又起哄去灌郑驸马的酒。
崔熙俊含着笑。袖手旁观。隐有一股疏离冷漠。
李崇抱着一大盘子刚切好的烤羊肉。过來和他挤坐一起。一边毫无风度地往嘴里塞羊肉。一边含糊问道:“怎的。赢了球。却不见你多高兴。”
崔熙俊从他盘子里抓了一把烤肉。道:“只是想起了故人……我那段家表兄。马球之术极好的。之前在蕲州。还和他约着回京一同狩猎击球。哪想转眼就……”
李崇咽下嘴里的食物。撇嘴冷笑。道:“段家父子分明做了替罪羊。满朝百官心知肚明。那毒妇当她自己打得好算盘。只管保自己族人。却不顾百姓死活。不仅是御史们。丞相太傅亦为段刺史言不平。只是如今北地正在鏖战。怕朝廷动荡让前线战士分了心。才暂时压下。你且看好了。等收服了失地。自会一一清算。赏功罚过。为段家洗清污名。韦家那狗奴之过。自有他担去。”
说罢。又朝正在和人言笑的太子抬了抬下巴。“你看太子。被韦氏如此欺压。人前也依旧一副温善敦厚的模样。楚王是他弟弟呢。打伤了他。一句道歉都无。反而还责怪兄长不该凑过來。听说前阵子安乐又和韦后向圣人提了废太子之事。太子倒也沉得住气。”
“依我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崔熙俊手里把玩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剔骨小刀。眼眸里都映着一抹雪色。嘴角挂着一抹谐谑笑意。显得有几分狷介。
“我在北地走访了一圈。才发现。在高安地界。韦钟可谓一手遮天。生杀予夺。全然不顾大周律法。想我那表妹若是落如他的手中……”
李崇拿他油腻腻的手。猛地一拍脑袋。“哎呀。你的表妹。我可差点忘了。”
“我表妹怎么了。”
“我昨日……”
“四郎。请移步。”一个青衣外婢正站在帷帐之旁。朝崔熙俊行礼。
帷帐后都是女眷。这婢子显然是哪位名媛贵女带來的贴身婢子。
李崇脸上的凝重一扫而散。哈哈大笑。打趣道:“难怪说沒有调戏我的宫人。原來另有佳人在等你。”
“三郎别胡说。”崔熙俊起身道。“那是我大姐身边的婢女。”
太子李盛本在和人笑闹。偶然转过身去。就看到不远处的帷帐后。一个皓白的手腕伸出來拉扯了崔熙俊的袖子一下。上面套着的金手环折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光。绡纱罗裙随风轻轻摆了摆。一阵幽香似乎淡淡飘來。
只这一瞥。他便认出帷帐后的人是崔熙芳。挂在嘴角的笑未褪去。人却已经怔住。思绪一下子飞回了数年前的曲江水边。那场惊艳的邂逅至今还历历在目。
崔熙芳只停留了片刻。就转身离去。崔熙俊神色凝重地折返回來。道:“真是奇怪……”
“什么奇怪。”李崇问道。
“方才我阿姊告诉我说。我那个段家表妹。寻回來了。我明明听人说她……”
“对对。”李崇叫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呢。她可就是我寻回來的。”
“什么。”崔熙俊惊愕。
李崇得意道:“小王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了两个误被韦家当逃奴抓捕的小娘子。结果问。竟然就是你那段家表妹。我当即就把她送回了段家。你可不知道。你那两个舅母。抱着她可是一通嚎啕大哭。说起來。你这表妹模样生得也真俊秀……啊四郎。我话还沒说完呢。你要去哪儿。”
“去段府。”崔熙俊翻手披上披风。略一抱手行礼。转身就朝南宫门大步走去。背影好似一只展翅的大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