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员外郎坐在丹菲对面。面孔在黯淡之中显得有些模糊。唯独目光灼灼如炬。想是要把丹菲这层假皮烧掉一般。丹菲埋头跪坐着。手紧拽着裙子。手心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布料。无需假装。就已经是一副真真切切的胆怯模样了。
沉寂之中。听段大官开了口。道:“五娘这一路。恐怕也是险象环生吧。”
丹菲深吸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软榻上。姿态优雅端庄。温婉腼腆。面色虽然苍白憔悴。却不失大家闺秀的隐忍矜持。
“让大伯担忧了。刚逃出城的时候。确实过得有些艰难。后來遇到了恩人搭救。便一路平安上京了。”
丹菲说着一口带着蕲州口音的官话。语言柔软。显然受过极好的教导。一举一动。全都符合段家嫡出女郎的尊贵身份。
段员外郎看在眼里。斟酌片刻。道:“我知道你丧父失兄。现在必定悲痛欲绝。只是我之前收到过你父亲寄來的家书。其中提到了一点事。心中有些疑惑。还要询问一下你。”
丹菲点头。“大伯请问。阿江知无不言。”
段员外郎盯紧了她。一字一顿道:“崔家四郎。五娘可还记得。”
丹菲耳朵里嗡地一声响。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來。脑子里。段宁江临终前的一幕幕。飞快地掠过。
段员外郎死死盯着她。道:“崔四郎后來听到蕲州沦陷的消息。又匆匆北上去寻你。他并未寻着你。却是寻到了你一个旧友。姓卫。你可认得。”
一滴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丹菲狠狠咬了咬嘴唇。道:“卫女郎确实是侄女旧时同窗。我们出城后就失散了。得知她安然无恙。我这下也放心了。”
段员外郎冷笑一声。“卫女郎同崔四郎说了一个事。很是蹊跷。她竟然说。你已经死了。”
段员外郎其实生得相貌堂堂。很有一股文人雅士的风流气韵。可是此刻他面色阴冷。目光咄咄逼人。就像一条毒蛇盯紧了猎物一般。散发着冰冷寒意。吐露着带着毒的气息。
丹菲后颈手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张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整个人又猛然放松了下來。她猛地抬起头來。迎上段员外郎的目光。道:“沒错。我并不是段宁江。”
段员外郎浑身一震。面色铁青。定定看了丹菲片刻。
“好。好。竟然还承认了。”他拍案而起。就要扬声喊人。
丹菲飞快道:“段公不想知道我为何冒充段宁江么。”
“有何可问。”段员外郎喝道。“还不是你看中段家富贵。想冒充五娘。借机行骗。”
丹菲摇了摇头。道:“段公可知道段宁江是怎么死的。”
段员外郎哼道:“崔四郎都与我说了。是个曹姓女子谋财害命。将她杀害。”
“非也。”丹菲淡定道。“段宁江被高安郡王的人追杀。身负重伤。不治而亡。”
段员外郎膝盖一软。跌坐在了软榻上。
“你……你造谣诬陷高安郡王……”
“段公心里其实有数的。是吧。”丹菲打断了他的话。“段刺史遭了无妄之灾。还连累得您也被停职。小女不信您就沒私下打探过。”
段员外郎怔怔无语。
丹菲压低了声音道:“段公不信小女不要紧。段宁江信我就足够。她临终前交给我一样东西。要我将它交付给您。此物据说和蕲州沦陷有关。”
段员外郎双眼一亮。“是什么。”
丹菲却是抿嘴一笑。“段公。小女若把东西交给了您。你立刻就喊人将我小女拖出去乱棍打死。我小女可怎么办。”
段公哼道:“你冒充管家女郎。本就罪大恶极。”
丹菲道:“那是因为韦家人当街捉拿小女。他们也想要这个东西。小女出于自保。不得不声称是段宁江。求那位郡王将我救下。护送來了段府。”
段员外郎咬牙道:“那你想如何。”
丹菲恭敬地欠了欠身。道:“小女因为受了阿江所托。千里送书信。以及她的骨灰來京。单纯只是为了全同窗之情。沒想惹下杀身之祸。小女如今所受之苦。全都拜段家所赐。所以想请段公念及报恩积德之情。暂时将小女认下。保全小女一条性命。待到事情过去。小女自会离去。返回故里。”
段员外郎站起來。背着手在堂中踱步。道:“我怎么信你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丹菲苦笑道:“说了。小女就更沒命了。不是么。我冒充阿江。实属情非得已。我本可直接将那东西交给韦家。换取重金酬谢。可是小女在蕲州长大。牢记段刺史守城殉国的忠义之举。不想叫他们父子在九泉之下还蒙冤。段公是段刺史之兄。有是段家族长。肩负着段家兴衰重任。段公难道能见家族受辱而独善其身。”
“段家声誉由我來操心。不用你一个小女子置喙。”段员外郎沉声道。“要段家收留你们姊妹俩是个小事。可我怎么知道你沒有已将东西交给了别人。还有。这事怎么和韦家扯上关系。”
“段公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吗。”丹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