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仙又想起了上一次离别时邝赋生那哀凄的脸,每当她陷入困境,或者迷惘无措时,都会想起那张虚伪而狰狞的脸,仿佛每每思及,她才有活下来的勇气。
屋外传来了玲珑的惨叫,嘶心裂肺的,听得她很难受。
她很想叫住那些行刑的下人,可是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发声。
原来死而复生之后,她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善良仁慈。
纳兰珏既然发了话,家丁们下手就留不得情,便是平素往来再亲密,这棍棒之伤也是作不得假的,玲珑一边哭一边向着孟怀仙讨饶,可屋里依旧半点动静也没有。
纳兰珏去请大夫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雪晴……雪晴……少夫人还可醒着?能不能替姐姐向少夫人求个情……我,我真的是被人冤枉的!”玲珑被打得皮开肉绽,连裤子都血湿了。
“少夫人她受了惊吓,一时半会好不了……”雪晴站在门口,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小脸苍白,她平时与孟怀仙连话也少说,哪来的人情可卖?玲珑就是哭破了喉咙,孟怀仙也未必然帮她。更何况,上头还压着个纳兰公子,公子爷向来说一不二,看来这一回玲珑是凶多吉少了,只不知公子这回为什么死咬着玲珑不放。
孟怀仙没受惊吓,比起前世惨死,这点小打小敲又算得什么?她早知道这深宅大院里不简单,可还没等她站住脚,祸事就来了……她还能怎么办?
她翻了个身,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说起来,她并未看清动手害她的那个人是谁,但玲珑抱着那瓶药末跪下的刹那,她立即明白了纳兰珏的意思。这样紧张的关头,谁还会死死地抱着没用的药瓶不放?若不是吓呆吓傻了,便是演戏演过头了……当然,孟怀仙也希望玲珑是前者,但她与这丫头既非主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这样的关系谁不是高高挂起的?又哪来这样的紧张失措?
纳兰珏比她了解这府中的崎岖,他的决断,应该不会冤枉人。
同样的伎俩她已经看过太多,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就放粗了胆子阳奉阴违,你习惯地视若无睹,他们就把你当成冤大头来折腾。当初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又是什么样的下场?她还能再继续糊涂下去?
“小姐,我熬了些汤,润肺的,要不要起来喝一些?”鸾音瞅着了一个机会,混进了厨房里,府里人人都知道这丫鬟原是孟家的,在这节骨眼上也就没敢多言,她见缝插针,献殷勤也是刚刚好。鸾音不怕孟怀仙不领情,因为这样子本就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孟怀仙不看那汤,依旧是闭着眼睛的,声音嘶哑低沉,竟还带着几许嘲讽:“行,放下吧,你倒是有心。”
鸾音不明就里地抬眼看她,小心翼翼地答道:“小姐哪里话,奴婢伺候小姐是应该的。”
孟怀仙轻轻地“哼”了一声,并不戳穿。
她看不得鸾音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更听不得那矫揉造作的声音,只不过有一件事她心里比谁都明白,方才若不是纳兰珏发现事情不对,有意为她出头,她已经让人给害了。她现在不缺别的,就缺人。玲珑背后有人,她是一早就知道的,她从来没想过要去伤害别人,可是别人还是向她动刀子了。她不意外,只是觉得有些伤心。
鸾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将汤碗放下,慢慢退到了一旁。
门外渐渐没有了声息,估计玲珑那细弱的身子受不得重刑,已然痛得昏了过去。
伫在门口的雪晴则一直垮着一张森白的脸,像是被吓傻了。
纳兰珏这样做,分明是含着一层杀鸡儆猴的意思。他不喊停,谁也不敢停下来歇手。
“怀仙,醒醒,我带了大夫来看你了。”
纳兰珏和随府的大夫顾逢春进门时,孟怀仙已经意识模糊,突然听见他的声音,便又猛地惊醒过来。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漂亮的鹰钩鼻上还沁着细细的汗水,发鬓都被沾湿了,几缕乱丝盘在耳边。孟怀仙这时看着他又想哭,可当着大夫的面,不好意思流露出这分脆弱,只得吸了吸鼻子,轻轻唤了声:“相公。”
“什么都别说,好生躺下。”纳兰珏温柔地扶着她的双肩,将她按下去。
她平躺在薄薄的被衾里,静静地望着他,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隐忍着情绪未肯示弱,纳兰珏小心翼翼地从被底挪出她的血淋淋的手指,放在了顾逢春面前。
顾大夫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惨状,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为何弄得如此狼狈?这大热天伤着了皮肉可是不好的啊。”
纳兰珏皱紧了眉头:“若非那门板缺了一角,这小命都快没有了,亏得是她聪明,还知道那儿可以透气。”他不敢去握受伤的手指,只得侧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光洁的额头,她身上还沁着寒凉的汗意,嘴唇也因为烟熏火燎而显得格外干燥,倒是喝过些水,可终救不了气急缭上来的虚火。
“我没事。”孟怀仙眨了眨眼睛,一双杏目水波盈盈,却淡淡地扫向了站在一旁的鸾音,“叫她出去跟雪晴一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