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夜幽如梦，夜风寒如铁，吹起尘屑，吹落花叶，吹乱青丝衣瑟瑟。
在列车外，在夜幕下，在冷风里，有许许多多神情呆滞、行动僵硬的人。
有的刚从列车上走下来，有的正从山坡下、从草丛里爬起来。
每个人脸上都是黑筋密布，条条蜿蜒，触目惊心。
这些人全都迈着僵硬的步伐，机械地走着，但速度却比常人走路要快得多。
所有人都往同一个方向去，人流汇集的地方，一个跟着一个，逐渐排成三四个长队。
队伍蜿蜒绵长，前端已经越过了车头，爬上了远处的山坡，后段却还在车边徘徊聚集。
在队伍里，有个长发披散的女人，同样僵硬的动作，同样木然的神情。
不同的是，她用一双黑筋密布的手，紧紧地箍着一个小孩。
她那双手箍得极紧，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哪怕就是失去生命，她也不会舍弃。
小孩大半都被掩在衣服里，看不到容貌，但有两条乌黑的发辫耷拉在脑后，证明她或许是个小女孩。
冷风吹过，辫梢摇曳起舞，衣襟附和舞姿，翩然翻飞，在那掀开的衣角缝隙里，有一只洁白的小手……
……
列车里，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杵在盥洗室门口的林树涛却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他心里飘荡，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他对这片空间的记忆，这种感觉，叫做熟悉的陌生。
人们生命中的来来去去，其实只是为了占据一些记忆空间，一块硬盘，本身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但如果存储着珍贵的数据，就会成为无法估量的存在。
人也一样，人生无非就是一个补充与消耗的过程，本没有太大的意义，人们辛辛苦苦地活着，是因为有记忆。
记忆才是生命的瑰宝，一个人活得幸福与否，全看脑袋里存储的数据够不够美好。
记忆如此珍贵，可惜我们没有相应的软件系统，我们无法调用“过去”，也无法递归其中。
我们只能像看电影一样地“回忆”，而且还是只能独自观赏的电影。
当然，或许可以讲给别人听，但那不过是一种转述而已，并不是共同欣赏。
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只能置身其外，做一个看客。
占有而不能拥有，这才是人生的最大悲哀。
也正因为如此，从古至今，人们一直在努力寻找人生的真谛，在努力诠释生命的意义。
人们试图用以掩盖这个悲哀。
但很遗憾，也许是无从寻找，也许是遍寻不着，由此衍生出来的哲学课题，已令无数从业者发疯发狂。
而那些没有堕入哲学梦魇的人，转而拼命地满足五感，拼命地追求欲感，拼命地夺取各种资源，拼命地在每个能够触及的角落里，刻上自己的记号。
这一切，掩耳盗铃也好，以叶障目也罢，只是聊以自欺的替代品，用于填补那个最大的、纯天然的悲哀。
人活一生，无时无刻不是那只贪心的猴子，捡起了明天，丢掉了昨天。
生命的过程，就像燃烧的棉绳，火光处是今天，昨日已成灰烬。
这是一条不归的绝径，直到生命终了，绳燃尽，火熄灭，只留下一条灰痕，或随风飘散，或留给别人追寻。
小女孩突兀而来、匆匆而去，已经成了林树涛记忆里的一点点残灰。不同的是，智能辅助系统记录了这一切，他不用再孤单欣赏，还可以分享。
这是一则有关辅助系统的广告，对此，林树涛表示谴责。
捡起那块带着齿印的饼干，小女孩清脆的话语犹在耳畔。
“哥哥！请你吃饼干，吃了饼干就不会不开心了。”
“给！”
“嘎！嘎！嘎！”
“下次才可以吃了哦！”
本是萍水相逢的人，本是匆匆来去的过客，本不该有太多的情绪。
但此时，小女孩的童真之语，言犹在耳；小女孩妈妈的无端信任，仍有余温，还有他那要保护她们的决心，也在回荡。
有一种人，注定了劳碌命，哪怕是面对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哪怕只是心中默默揽过来的职责，都会义无反顾。
“一定要找到她们！”
林树涛神色转而坚毅，他把手中的半块饼干揣进兜里，转身离开。
心还在痛，心还在跳，速度飞快。
就在刚才捡饼干时，他看到了自己的手，已隐隐冒起了青筋。
“时间不多了……”
他虽然不知道变异过程，却知道变异结果。
联想到自己满身乌筋蹒跚而行时，他脑中冒出了一样东西。
丧尸！
传说中的丧尸。
曾经有过一个生化危机的故事，讲述的就是人在感染生化病毒后，变成丧尸的情景。
他努力回忆，然而由于年代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