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桂嫂张罗着司机忙上忙下,估摸着是因为年关将近,在门口象征性地挂上两盏红灯笼,庭院里的雪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里面也收拾了一遍,一副利利落落迎接新年的模样。按道理来说,市中心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可是到了晚上,宫萍还是会看到有些贪玩的小男孩怀里揣着一些小炮仗,偷偷摸摸躲在过路的地方,等到有人经过的时候就开始笑,然后就是一声刺耳的爆炸声,贼头贼脑。也有人放烟花,那种拿在手里小小的一簇,燃着星星一样的火花,宫萍站在二楼的书房,漆黑的夜里将别人的热闹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却唏嘘不已。五年了,她不知道和家人过年是什么感觉了,自从宫振华入了狱,她就再也不知道和亲人在一起过节是什么感觉了,仔仔细细回想宫振华还没有入狱的时候,是怎么过节的呢?记忆已经太模糊,很多事情已经记得不清楚,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父女俩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圆圆的桌子上面堆满了面粉,粗糙的大手一揉一捏,一个形状精致的饺子就出来了,宫萍那个时候还不会烧饭,饺子不是馅儿放多了就是水放多了,总也捏不出一个形状来,反而脸上弄得脏兮兮,全是面粉,像个小花猫。电视机里的声音叽叽喳喳,全都是为了除夕晚做预热,而宫振华就坐在桌子旁,手上还沾着满满的面粉呢,却看着她笑,一脸的包容宠溺,壮实憨厚的男人在那一刻竟然浑身都是慈祥的光辉,宫萍每每想起这一幕,都会觉得喉头酸涩,泪眼模糊。宫振华离开的第一年,她在家里蒙着被子睡了一整天,哪里也不想去,没有惹人烦的亲戚,尚菲也走了,甚至都没有朋友,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听着窗外鞭炮齐鸣,隔壁人家的电视机声音大到让她怎么堵耳朵,也听得到倒数的声音,原本应该是幸福美满,全家团圆的节日,却更让她显得形影单只。那一年的春节,她饿着肚子,枕巾都哭得湿透了。后来到了这个时候,她就学乖了,一早就窝在孤儿院里,和一群小孩子嘻嘻闹闹,在郊区,可以尽情地放烟花,追追赶赶放孔明灯,几十个人窝在大厅里看春晚,还有爱芳妈妈的小红包,不多不少,仅仅表示一个意思,对宫萍来说,却意义非凡。可是……今年不一样。今年看样子要和李斯谦一起过年了,如今的年味越来越淡了,也不知道李斯谦以前是怎么过春节的,听说资本家都不会在国内过节,那么今年呢?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反正对于她来说,没有亲人的节日怎么过都一样,只是为了混日子,有人在身边,会显得没有那么孤单一些而已。想着想着,宫萍就打了一个哈欠,抹着眼角的泪水一看时间,十点不到,自己就已经哈欠丛生了,最近困意来得又凶又猛,大白天站在楼下晒太阳都觉得昏昏欲睡,倒真像是怀孕的那个时候呢……等等!怀孕的那个时候?宫萍的冷汗倏的就冒了一脑门,心里又开始盘算自己大姨妈的日期,越算心里就越是慌张,难不成就这么巧?半年不到自己不会又中彩了吧?掰着手指头算一算,那一次在走廊的地毯上,两人针锋相对,李斯谦又急不可耐的,自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那似乎是自流产以来唯一一次没有措施,可是自己怎么就能这么倒霉呢?没有这么巧的吧?等等……先别自己吓自己……宫萍想起来,上一次去找医生做检查的时候,做B超之前医生给过两片验孕棒,当时她用完一根,剩下的随手就塞进了包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出来了,深呼吸几口气,溜进厕所里一试……看到结果对照着说明书的那一刻,宫萍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所有会的粗口几乎全部都要骂出来。老天爷,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偏偏要这么对我?拢共两回没有措施,偏偏全部中彩?买彩票都没有这么准的吧??咬着手指头不停地在房间里面踱来踱去,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似的,又像是一只苍蝇闯进了闷钟,撞得嗡嗡作响。她曾经因为一时心软,杀死了一个鲜活的生命,现在再度中彩,也有可能不是坏事,而是老天爷知道她多少个深夜里曾经忏悔,所以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桂嫂说过的话还在她的脑子里来回打转:世间的福报是有轮回的,如果你和这孩子的缘分未断,老天爷会再把他还给你的……宫萍的手又开始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腹部,面部柔和,自然而然散发出母性的光辉,可是李斯谦的脸骤然从脑中跳出,一双冷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吓得宫萍一抖,验孕棒掉在了地上,砸出一声轻响。不行,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让李斯谦知道!她一脚想将那小小的东西踩碎,发现根本没用,拾起来用力掰断,尖锐的塑料猝不及防扎进她的指尖,一抹鲜红涌现,她却浑然不觉,匆匆忙忙用一层一层的纸巾裹住,扔进脏污的垃圾篓里,怕被李斯谦无意看到,又欲盖弥彰地扔了很多纸进去。昨晚这一切,她还是急得团团转,嘴唇差点要被咬得出血,思来想去,还是跑进房间,在衣柜里面找来找去,找那天买新手机时穿的衣服,果然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名片。精致而轻薄的卡片上面写着章晓帆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宫萍呆呆地坐在马桶上面,看着名片出神,一只手牢牢地握着手机,删删打打,总算编辑好了一条短信,发送了出去。“我是宫萍,麻烦转告宋先生,我想看到你们的诚意。”手机只在身边安静了几秒钟,就发出一声轻响,是李溘的短信,只有简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