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季已是冬至,天气愈发愈冷,中原一片被寒气笼罩,更何况处在山上,书经阁,寝室,正殿的瓦砾纷纷被凝结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种见鬼的天气,山下的野狼都不愿出来。伏山的弟子起早的时间比往常慢了半时辰,拂晓之后才会看见炊烟悠悠地腾起,恢复往常的理程。朗朗的读书声在山间漫开,弟子们都比往常多裹一层衣裳,驱动着灵力取暖,颇有天赋的在人群中点燃不同的体色,一时引的旁人羡慕。
热腾腾的粥气在后堂冉冉升起,苏青小喝一碗便回到寝室,他可以不去早堂,长老怕他寒气伤骨,后恐留下顽疾,在他的寝室上笼罩了一层灵气结界,寒气无法入侵,破晓的阳光洒在屋檐下,风铃静止,暖暖的。
侧院有一枝梅,淡淡泛出粉色,连枝伸到寝室,苏青徐徐有些发呆。
已近四日,先生今日应该回来了吧。
不由低头翻了翻手中书卷,在拂风中好似安静的美男子。
早堂的声音冷却下来,长老带领弟子修行自身,一时内山顶空的出奇,偶有鸟雀啼鸣,增添一丝生机。蓝雀在梅枝上空鸣一声,忽而山上一阵灵力波动,虞渊的结界被打开了,先生回来了。
正殿之外,先生悬浮在半空之中,长老纷纷出来,年纪较长的弟子也相随而出,先生将半空中五个被灵气包裹的竹篮子向前推去,长老出手接住,埋头看去,每个篮子装的正是弃婴。
先生顿步上来,身上的灵气逐渐褪去,众人向他揖礼一番。先生恭敬回礼,微微向长老点头,满怀怜惜地向弃婴叹气。
“这些孩子也是怪可怜。有些仅是风寒,没银两请大夫就被丢弃。”一旁的众长老也是叹息,将孩子递给随来的弟子,弟子颔首接过,向殿内抱去。
先生向前招招手,和颜对诸位长老招呼:“我们也进去吧。”即后,跨步向殿内走去,长老相随其后。
曦晨的太阳很暖,却不燥热,懒洋洋地铺盖山顶,在先生的脸上增添一分红润。先生三十来岁,面容却依旧年轻,若是拿一穗师兄相比,殊是分不清谁长谁幼。
殿内,入堂的道童恭敬地站在两侧,最里边处在中央是一排竹椅,所编制的,是祖上留下的仙竹,据说是西山母后赠予先祖。
先生向两侧望去,站在阳光下的道童神情恭敬,唯独没看见苏青,问道:“苏青呢?”
长老回答,先生点点头,一声招呼下由殿外一道童传话而去。
西风徐徐,殿外传来一阵哒哒的轮椅声,寻着人影望去,先生少久未见,苏青倒是稍有激动,步伐不由加快了许多。
苏青在阳光映照下,显现的格外清秀眉目,像是下雨天后的空气,贪婪地令人舒心。他坐在轮椅处在殿门外面,轮子下的门槛过高,巧而无法运灵,在屋檐下对先生揖手以礼,以敬先长。
先生微微一笑,站起来,向殿外走去。
“我带你去个地方。”先生推着苏青的轮椅,向通幽的小道走去。
后院处在午堂和寝室之间,那里有一块鱼塘,养着的是草鱼,那是人工刻意制作,与树相伴,光耀下叶荫斑驳印在水圈上,点点圆圆。
一片叶落下,在空中挣扎,在水面上泛起涟漪。
鱼水相争,空中雀跃。
徐风吹过,平静的水面晃荡着两个人面容。
“水,或沉或起。沉,是自然,是水圈,是瀑布,是雨露。”
先生伸出手指,在水面转中,水圈慢慢变大,中间的焦点被光刺亮。圈内是小圈,圈外呢,苏青看着水圈沉思,是大圈。
“起,是蒸汽,是天水,是遥远银河之外的。”先生捧起一手的水,灵气包裹,好像一团水球,倏忽水球迸裂,化成腾然的热气,在空中缕缕升起。
光圈下,苏青一愣,生出手在半空感受那份热气。
气,是热的。水,是冷的。
苏青低头看着水面诺有所思,先生看着他微微浅笑。
不知良久,苏青眼神扑朔迷离,仰望天空呢喃道:“天水,地水。它们终究是水。水,不分低贱高贵,不分旧时新孕,归根终是平凡的。”
他终是懂了。先生一阵欣慰。
“大道小道终究是道。隐云是大道,红尘是小道,道道相扣,才是道源。”苏青身上冉冉泛起淡淡的黛青色,天空之上,不知阳光被乌云遮掩,传来一阵轰鸣雷声。
先生伫立一旁,遥望天空,远处云里轰鸣作响,稀疏般地落起小雨。嘀嗒,在水面上泛起涟漪。
“天赋异禀,比我预想还早十年,不知是福还是……祸”先生看着雨中冥想中的苏青,细雨呢喃。
雨水嘀嗒落下,落在了哪?在水塘上,在山地上,在青草上,或者说……在自己头上。
他眼睛一直闭着,在雨水里,像一根无根的浮萍摇摇欲坠。
他看见什么?什么都看不见,又什么都看见。
看不见的是眼睛,一片黑暗。看见的是心,什么都有,想什么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