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不想在这干了”这是木子明酝酿一下午接通电话后的第一句话。
电话那头是五秒的沉默,“晚上值班,来我办公室”撂下这一句话,电话挂了。
这个晚上的谈话地点是在凤襄县。
凤襄县在中国辽阔的版图上偏居北方,但不临山不靠水,至今不通铁路和高速,是个典型的平原贫困农业县。八十万凤襄县人民一年四季多是在东南沿海奉献者自己的汗水,在繁华都市的林立高楼间表现着自己的勤劳。刚才说不靠水也不算贴切,因为在县城中央有个阔达五千亩的湖,在周围还零星分布着五个小湖。后来有省厅的专家来当地调研,听到湖的名字是很是惊讶,其实现在看来劳动人民的质朴总是反映在各个方面,当地人在给这些水域起名字时想想是相当随意的,或许是因为很早以前它位居县城靠北,便给了一个很质朴的名字“北湖”,周围零星分布的五个小湖便也一二三四五的叫了起来,老大就叫“一号卫星湖”。
关于这个湖书中是有记载的,竹简里的墨迹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随意,四周斑驳的石岸在很久以前围住的是这片古老大地的苦难。崇祯十五年(1642年),当时的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会同罗汝才、袁时中,三支起义军百万人马攻克了当时的凤襄城,1642年9月,李自成在攻打周边城池的时候,以水代兵,决堤黄河。黄河水向南奔泻,淹没了凤襄城,形成了大湖。车水马龙的喧嚣中,人民早已不知历史的苦难,湖边广场在华灯初上的时刻,常常会响起小苹果的节奏。围着白兰玉水岸边的垂钓者也是络绎不绝,散步的,拉弦子吹笛子的也是三三两两。这一切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彰显着小城的安逸与宁静。其实,就像这湖面一样,诗意的外表下谁又知道那波澜起伏的内心呢?五千亩的湖面氤氲着八十万人的生活,也返照着这里的一切。只有站在水边沉思的人,才能看清这平静的湖面下八十万股欲望汇聚而成的不断涌动的暗流。波起伏,鱼龙混杂,难知古城湖水深浅。
进入十月份以来,秋意浸染枝头,风吹过,萧萧无边落木,这本是木子明最喜欢的季节,但此刻站在湖边,望着斜飞于灯光里的细雨,他感到的只有超越这个季节的寒冷,全没了往日吟诵“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风华意气。他不自觉得点上一根烟,猛地几口下去,缭绕的烟雾便迷蒙了他的脸,此刻他心里更是烟雾迷蒙,烟烧手指时,他依然没有想清楚今晚到底怎么说,罢了,就让激荡在内心最强的声音做指引吧。
木子明今年二十七岁,壬辰龙年腊月伴雪而生,凤襄本地人,家在农村,排行老大,下边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父亲木林和母亲余萍二人早年为了创收在农忙之余批发一些袜子到集市上搞零售,后来慢慢的便把这个副业变成了主业,农忙时节就抽几天出来集中处理,所卖的产品也不只是袜子一类的小东西了,改成了服装,当然一年四季还是赶集市摆地摊。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经营也挣得一家老小吃穿不愁,在村里属于致富能手一类的人物。再加上木子明兄妹仨人也算争气,木子明大学毕业后顺利的在县城找到了工作,妹妹木雪现在在天津读研究生,弟弟木风在省城警察学院读书,一家子出了三个大学生,在村里很是值得骄傲的事。这一点也是支撑着木林夫妇的最大动力,在这之中,最能让木林感到骄傲的是木子明现在就工作在身边,而且是在凤襄县县委办公室工作。自从木子明到县委工作后,在村里本就受人尊敬的木林更是觉得邻人的目光中比往日多了几分的深意,木林虽不是好夸耀之人,但这种感觉很美妙。其实,在本初对木子明工作的干预中,木林是有意往这边靠拢的,生意再怎么好,说到底还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朝能在行政场合走动,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那是莫大的荣耀。对于进县委,原来只是闲谈中的一种奢望,这份荣耀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对于木林来说,在内心还没有准备好怎么来迎接时这份由儿子带来的喜悦让他一尝到甜头便再也不舍得松开了。这份不舍,也成了木子明心头的结。对,木子明工作在凤襄县县委办公室秘书科。对于这份工作,他始终谈不上喜欢,相反,盘踞在内心深处的是逃离。可是,离开这儿又能到哪?为什么要离开?这需要给很多人一个说法。他有几次和几个至关的人说到心中想法,话一出口,他内心的忐忑让每一根发丝都成了触角,想努力从反馈的元素中分析出哪怕是一丁点的赞同信息,可是,没有。连音色中都是对“县委”二字的迷恋。所以,两年来,木子明一次次的爆发,又一次次的被压抑。就在爆发和压抑的翻腾中,木子明似乎开始相信一个预言了。高中之前的木子明本名木雨,“雨”这个名字在中国被叫的很普遍,但在木林看来这个名字对木子明很重要,有卦师给木子明看过命,说木子明腊月的出生,岁次龙年,冬天的龙是一条困龙,五行中缺水,名字中最好能有水来做帮衬。木林便想到了“木雨”,至于木雨之前的乳名便不再提起了。于是妹妹弟弟便由哥哥这里顺延,分别取了“木雪”、“木风”,也寓意着“风调雨顺,瑞雪兆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