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三年的春节,与往年和平的时候一样热闹,这也是大周自一百年前与天启神国签订《苍梧之约》后,所过的第一百个平和又幸福的春节。大周的百姓过惯了好日子,没有什么居安思危的顾虑,口袋里都是有几个铜板就花几个铜板。大周重农亦重商,赚钱的门道特别多,所以铜板来的容易,去的更容易。
大周疆域辽阔,南北横跨三千里,各地气候各不相同,物产也各有奇珍。每逢春节,大周最热闹的地方,不是京城大衍城,而是大衍城偏南五百里,阳州的府城——离歌城。曾经有一位白衣秀才经过此地,高歌一句: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吟罢他飘然西去,只身入天启,力敌天神殿三名大主教九天九夜,最终全身而退,不知所向。离歌城从此开始名动天下。
老百姓总是会习惯性地遗忘那些艰苦的日子,尤其是大周的老百姓,他们满心希望,活得平安而富足。如今离歌城吸引他们的,仅仅是这里著名的一山一水,一寺一庵。山为花草山,听名字就知道景色不一般。水是离水河,就是白衣秀才微霜初渡的那条河。寺是两全寺,寺里和尚佛法高深,香火鼎盛。庵为静心庵,庵里选拔尼姑比较严格,有违佛法不着相的观念,庵里的主事人挑的尼姑个个都有模有样,皮相甚为出众,冠绝天下群庵。
昔时人已没,今日花犹开。花草山东十余里,有一处胜景叫做阳谷花海。这里地形特殊,气候宜人,一年到头都有鲜花盛开,引人入胜,四季游人如织。花草山上有一座不怎么出名的寺庙——花草寺,因着地利的缘故,时常也会有些抱着逢庙必拜心态的虔诚香客,来庙里献香火钱。
这一日早晨,李八卦可怜兮兮地蹲在花草寺的寺门前,捶胸顿足,满心苦恼。住持念道师傅又来赶他下山,缘由是这个月他的业绩不够理想,没有从阳谷花海拉到足够的客人上山烧香,最主要还是香火钱少的缘故。最让这个十二岁的小胖子愤愤不平的是,每个月拉客的人数多少,全看住持老师傅的心情而定。老师傅喜怒不形于色,情绪很不稳定,时嗔时怒。香火钱多时喜,香火钱少时悲,完全一副身中贪嗔痴三毒不治的模样。
唉声叹气的李八卦,一边摇头,一边腹诽着某个无良的老师傅,嘴里念念有词:“世上还有这样的和尚么?这么贪财还算和尚么?这么贪财的和尚为何还活得这么精神呢?这世上还有天理么?佛祖的眼睛长到哪里了?”“你屁股是长到门槛上了吗?小兔崽子!”一声怒吼从寺庙中响起,先于怒吼声而来的,是一道杀气腾腾的黑光。李八卦情急之下赶紧抱头往前滚了一圈,险之又险,避过了那道明显来者不善的黑光。
灰头土脸的李八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全然不顾满头满脸的尘土,跳起来便破口大骂:“会死人的!会死人的知不知道!老不死的,你想杀了我吗?会死人的!”花草寺门口,一道身影从寺内一闪而至,李八卦的气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身一溜烟,踮起脚尖便向山下冲去。速度奇快无比,堪比刚才那道黑光。
寺门口,一位体型微胖的中年和尚倚门而立,左手叉腰,右手捧着一个金色的茶壶,嘴角抽搐,肉疼无比地看着寺门口的大柳树。
“小兔崽子,回来给老子,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祖恕罪!八卦,回来给师傅买双鞋!”
“滚!”李八卦字正腔圆的声音从半山传了上来。
中年和尚眼里精光一闪,轻抬右脚,又一道黑光朝着山下飞去,气势比刚才那道还要排山倒海。
一阵微风吹过,寺门口的柳树轻轻晃动,仿佛山下抱头乱窜的李八卦。柳树干枯的树干上,一只青色的布鞋赫然插在其中。此时此刻,只有这只鞋跟还冒着青烟的布鞋,默默地抗议着令人无语的这对师徒。
大周民风淳朴开放,无论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姑娘,还是高门大第的世家小姐,碰上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都会在家或简约或精致打扮一番。然后呼朋唤友,一群群莺莺燕燕,热热闹闹地便出门游玩踏青。当然,有少女肯定会有少男。大周的少年们自然不甘落后,不管家境如何,即使没有家底鲜衣怒马,至少也得干净利落,让姑娘们落个好印象。少男少女们结伴出游,热热闹闹,莺莺燕燕,伴着蜂蜂蝶蝶,一幅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美好画面。情感丰富一点的大周百姓,大概会一边默念着吾皇万岁,一边赞叹着大周建朝以来的好年景。
阳谷镇的街道上,李八卦可没有心情赞叹好年景。念道师傅排山倒海般的两只布鞋,至今让他心有余悸,心绪难宁。当然,对于没心没肺的小胖子来说,只要肚子吃饱了,有三碗素面四碗豆腐脑下了肚,就是花草寺塌了,他也照样能睡还能吃。从镇子上买了些香火吃食和两双布鞋,背好褡裢,李八卦便踮着脚尖,背着双手,慢悠悠地往阳谷花海走去。
清晨的阳谷花海最为好看,曦光初照,各色花朵迎着朝霞含苞待放,花瓣和绿叶上面还有点点晨露,晶莹剔透,摇摇欲坠。微风拂过,阳谷里面便泛起花的波浪,一阵一阵,一波一波传向四面八方方,万紫千红,如梦如幻,美不胜收。阳谷花海,也因此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