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宗紧捏笔杆不动,脸上皱纹因沉思缘故越显深刻。苏伯昌阁老是当朝首辅,其孙死在军中,必不能善罢甘休,到时降责下来,王黎尚可以不在军中为由推脱过去,可他曹文宗自己呢?
“大人?大人!”
“你既然事先知道苏楠身世背景,怎么不提前对我有所提醒?”曹文宗回神,将毛笔斜搁在笔架上,长叹一声,脸色显出萎靡,“你平素警觉异常,这次却犯了糊涂,可止这一次本官就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亲随顿首于地,道:“非是属下知情不报,实在日前无意间见了军中来往书信有祖君苏伯昌几字,才有所知觉,四下打听出苏楠系苏阁老之孙,没想时隔一日就死于非命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先将苏楠尸首好生收敛了。这样你多派些人手去调查苏楠死因,要尽快查清楚,知道事情根底到是我们才不至于太过被动。去吧——等等,本官在再给写一纸将令,你盘查起来也方便许多。”
“多谢大人体恤。”
亲随得了曹文宗的手书,领令而出,便着人在营中盘查。而他心中也已经有些主意,昨夜没有敌兵袭扰,显然是被自己军营中人所杀,只须查苏楠昨夜动向并与何人接触,事情便差不多明了了。
亲随派出四五队人四处问询情况,到下午时候就有一队到了大营最东面,离纪言帐篷不远处。
这时,纪言第二回的医治早已经结束,朱有三也已离开。纪言刚熬过医治所带来的巨大痛苦,正披散着头发站在帐篷外喘息,见几个人正与营口把守士兵交谈,起初也未注意,只是一会儿隐约听得他们谈话中有“苏楠”二字,才警觉起来。
纪言向前走了几步,瞧见那几人手中所拿的画影图形虽不十分神似,也可以看出正是苏楠,又听得“昨夜御史苏韦之子苏楠”几字,眼神登时泛起剧烈波动,心中也有些慌乱失措,不由得虚攥了几下拳头。
御史究竟是何职位纪言不知,但知道“御”字是皇上常用词汇,因而想着肯定是极大的官,他杀了大官的儿子,罪责恐怕是要被杀头的。虽说是苏楠先要设计杀他,他迫于无奈,可人有贵贱之分,他只是卑微如尘沙草芥的普通兵卒,人家岂会跟他讲什么道理,岂会听他辩白什么?想到这里,他忽觉的颈上发冷,似已有利剑架上,不由缩了缩脖子。
但是,纪言心中没有一丝后悔。
若非昨晚他先杀了苏楠,恐怕就要死于苏楠之手。他不认为自己的性命卑微如同尘沙,份量也不比大官的儿子轻,如果有人要杀他,不管是此人是谁,他都不会甘愿受戮。
“御史的儿子么?”纪言心里起了逆反,握着拳头,脸上一副倔强神情,冷眼看着拿苏楠画像的那些人。但那些人问询了营口值守兵卒几句,便转身离开了,并没有过来找他,显然是不知道他就是杀苏楠的人。
看来事情还未败露!
纪言走了几步,定下心神,想自己方才心中惊慌,倒是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了,昨晚苏楠想要设计害自己,事情做的隐蔽,离开大营时都是避着人走的,应该是无人看到,而如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和朱有三。
“三叔应该不会把这事说出去。”虽说与接触不多,纪言心里却认为朱有三可以信任,否则也不会平白无故救下自己性命。
思量一番,纪言认为暂时还查不到自己,即使以后查到,大将军公正神明也会替自己做主,至少不会判自己杀头的罪,倒不用十分担心。只是大将军已经出去多日,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随后两日,纪言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脸上的疹子也彻底消了,因而搬回营中去住,只是因伤病类似瘟疫这一节和同帐士兵有些尴尬,没有回原来营帐,只在那附近搭起帐篷自己独住。而他依然如往日般值守练剑,并未因杀了苏楠一事表现出异常。
天气已入冬季,变得更加的寒冷。军中的粮草几乎已经罄尽,士兵从原来每顿一张杂粮饼减至每天两张,白米粥也全部减去,军心渐而不稳,而王黎仍然没有回营。曹文宗忙于应对因缺粮引起的慌乱,也减少了对苏楠死因的追查力度,只是仍不敢草草了之,每日都会派出两三人过问此事。
此事风声已小,纪言心神略松,便开始重新练剑。吃过一堑,他也不敢像以前一般不顾身体死命去练,只练的觉得累便回去了。
对于王黎给他的剑谱,他其实有些沮丧,剑谱与以前所学的杆棒功夫绝然不同,虽然上面的剑招极为精妙,可按剑谱口诀来说剑招并不重要,更为重要的修炼出一种莫名的力量。这种力量下连身体经络,上达于天地星辰,虚无缥缈,他始终悟不透其中含义。
而这种力量的修炼方法不是腾挪奔走,却是安然静坐,沉滤心神,调息经络,使杂念不生,去感知山川河岳感知日月星辰,从外表看来就像是老僧苦禅。他试过许多次,体内力量没有任何增长,只觉着法子比睡觉更能恢复体力。
这夜,他依照剑谱口诀修炼完毕,张开眼睛,体察过身体状况,站来活动了一下略微酸麻四肢,抬头望着一碧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