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纪言心急,但此后两日董于二人再无动静,直等到第三日晚换岗时,董无佘才又走到木牢旁,低声道:“丹药已成,二更服下。”说话同时,一颗黑色的丹药从他的袖口掉落下来,滚到牢门旁边。这个动作极为隐蔽,但他似仍觉得不放心,又佯装动怒冲纪言喊道:“小子,你别给老子添麻烦!”
纪言会意,诺诺点头,手早已经伸到牢门外将丹药握住。绝处逢生,他的清瘦的脸上有兴奋、有喜悦,似乎是已经将希望握在手里,已经重新获得自由。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不是什么绝息丹,而是致命毒药,董于二人根本没打算放他。
夜里无月,天上零落的点缀着几颗小星,纵然王黎军中点着不少火把,但光线仍旧暗淡不清,两三丈外看东西都只见依稀轮廓。挨到二更时分,大营中的火把熄灭不少,因而更加昏暗无光,远远看去这大营仿佛就像飘动着零星鬼火的巨大荒坟,冷寂而阴森。
董无佘拄着长戈,把杂粮饼掰成小块往嘴里送,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觉得今天的夜似乎很长,长的让人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晨光才会照下来。
“老董!他好像已经服下去了。”于冒远远望着纪言木牢,依稀看见纪言在地上打滚,而且还能听到呼痛的声音,他没有董无佘那般镇定,似乎是头一次害人,因而神色张皇,双手不停的在腿上乱抓。
董无佘默然不语,等了良久,到纪言的呼喊声逐渐消失,才开口道:“黑三,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大夫过来。”
“老董,你可快点回来,我这心里不踏实。”
“上阵杀敌也没见你这么胆怯。”
“这不是不一样么,上阵杀敌面对的是敌兵,明刀明枪的,我心中无愧自然不害怕,可这回我心里实在惭愧的很!老董,你知道我,我……”于冒嘴唇发干,有些话似黏在了喉咙里,很难说出来。
“难为你了兄弟。”董无佘对于冒似乎有些惭愧,走过去,拍着于冒肩膀,“这是最后一回,咱们的银子差不多了。行了,我走了!”
董无佘离开之后,于冒更加心里不安,总觉得四周有双眼睛在盯着他,这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不自觉的抱住了身体,只是依然不安稳,一会儿又跑到火把下面,立于了光亮之中。至于纪言的木牢,自董无佘离开他始终没敢再看一眼。
好在过不多时,董无佘便带着大夫回来。虽然三人合谋害的纪言,知道纪言绝对是活不了的,但碍于军法条例,还是要做足样子。董无佘将牢门打开,道:“这个细作方才突然发病,请大夫赶紧看看。”
大夫走进木牢,在一动不动的纪言面前蹲下,脸面微微扬起,一手捋着胡须,一手往纪言的胳膊上搭,其实不用去探查脉搏他也知道纪言是死的,因为那颗黑色药丸本是他亲手调配,毒性足够毒死两头公牛,纪言绝无活命可能,然而等将手指真搭到了纪言胳膊,原本镇静的脸上却忽然发生了激烈变化。
“大夫,怎么了?”
“这根本不是人嘛,你们是怎么搞得!”大夫拉住纪言的胳膊向上一抬,只见哪是纪言,根本就是用茅草扎成的草人,外面披了纪言的衣服而已。至于纪言本人,却完全没有了踪影。
“这、黑三,这人呐?”
“我不知道,我一直就在这里。”于冒这才走过来,他看着那个草人,瞪起眼睛,也是一愣,“这不可能呀,木牢结实的很,牢门钥匙只有你身上有,他不可能跑的出去。即便他能打破牢门,那动静我不可能不察觉。”
大夫将草人扔掉,道:“现在不是考虑他怎么跑掉的时候,还是先想想怎么交差,这牢中逃了一个细作,你们脱不了干系,甚至还会牵连到我。无佘,你注意多,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董无佘面色阴沉,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沉默片刻,道:“这小子不简单,早就想好了怎么逃跑,这些天不过是在虚以委蛇,给咱们银子让咱们替他想办法也只是个幌子,而到现在咱们却连他怎么逃的都知道,他实在太危险,若真是个细作,不知道会害死多少兄弟的性命,这事必须要禀报上去。”
“老董,你这不是送死么!咱们不如趁现在没人发现,逃了吧。”于冒拉住董无佘的胳膊,声调异常激动,“走!你要当我是兄弟,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黑三,你听我说,把这件事禀报上去并不一定会死。咱们来军营是为了什么,做了这么多恶心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逃跑么?我知道你有担当,我也有,这事因我而起我不能一走了之。”董无佘脸上露出少有的诚恳,眼睛直视于冒,语气平缓下来,“兄弟,这已经不是咱们两个的事了。”
“咱们不欠军营什么!”于冒走到董无佘身前,抬手将董无佘的胸甲及军服扯开,只见董无佘的胸口横七竖八的满都是伤痕。对着这些伤痕,于冒的眼中泛出一层光亮,手慢慢的放下来,“老董,我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
董无佘嘿嘿一笑,道:“摊上我这么个兄弟算你倒霉,这辈子我怕是还不上你,等下辈投胎成个女人伺候你。”
“你真的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