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章,
紫宸都城东市街道上,一座尚未完工的巨型花架上被缚上了绳索。几十个工匠、杂役在一名工头的指挥下,拽着一根根粗大的绳索,“嗨哟,嗨哟”地喊着号子,一齐用力,要把花架拉倒。街道旁的屋檐下,几个工部官员,围着一张图纸在商议。号子声越来越响亮,那座花架已然摇摇欲坠。
突然,传来礼乐之声,在一众侍女的引领下,易太后的轿辇从不远处的街道拐出,朝这边而来。为首的臣子听到了乐礼声,抬起头来,脸色忽地变了。其他的臣子诧异地抬头,脸色也全都变了。一个臣子连忙跑到工匠和杂役们的面前,举起胳膊,大声喊道:“停!快停下来!”号子响亮,人声嘈杂,哪个听得见他的喊声?
易太后轿辇愈来愈近。号子声中,那座花架楼剧烈摇晃着,将倾。那个官员嘶声叫喊着,脸因惊恐而变得煞白。轿辇离花架就三百步远了。轰然一声,花架倒了下来,段木乱飞,扬起一大片花瓣和尘土。礼乐不响了,所有的人都呆掉了。为首的监督工程的臣子首先清醒过来,几十步跑到易太后的轿子前,捣蒜般地叩头不止。公孙梅怒喝道:“寻死啊!”那个臣子抬起头来,叩破了头流出的血和泥土糊了满脸,语不成句解释道:“老的,不,小的,实在不晓得,太后,要从这,这过。”
公孙梅瞥一眼倒在地上的乱花,问:“好好的一个花架,拆掉干嘛?”
那臣子笑道:“小的们瞧着这花架不够气派,当不得易太后六十大典,拆了搭建一个更大更好的!太后千岁!”
轿子内易太后说话了,软软的:“你们的心是好,可现在到处要钱用,该省的还是得省!”
春暖阁,写有“庆会宫”三个大字的大竹简由女侍总管公孙梅与另一名侍女展开,让易太后阅览。
坐椅子上的易太后凝神看了半天,软软地说:“构架不错,总觉得骨子里力量不足。不过这也难为圣上了,赶明儿叫工匠们挂在以后宫殿的东门上吧!”
“是!”一直侍立在旁屏声静息看着易太后审视三个字的紫宸国圣上、户部总管眉仲瓶及手下的匡孤竹这才松了口气。
“圣上坐下。”易太后微微抬了抬手,让圣上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然后才翻阅着手旁一筐一筐厚厚的竹简,悠悠问道:“这些折子都是请停修宫殿的?”
圣上道:“是。”
易太后道:“儿啊,你的意思?”
圣上道:“全部驳回去。”
易太后:“哦?”
圣上道:“娘辛苦操持几十年,儿子和臣民们修个宫殿给娘亲享福,尽忠尽孝,怎么也不为过啊。”
易太后反问道:“那你还将这么重这么多筐子的竹简抱来干嘛?”
圣上道:“事关重大,儿子不敢做主,这才请娘亲做主的。”
易太后道:“事关重大?怎么又事关重大了?这等小事你还要我一介妇人做主。到底是你觉得事关重大,还是有人觉得事关重大?”
圣上连忙站起,惶恐道:“儿子不敢欺瞒。”
易太后挥挥手,示意他坐下,依旧不紧不慢地缓缓说道:“儿啊,你的孝心我心里明镜似的。只纳闷,咱们紫宸国怎就会穷成这样,连修小宫殿的这点子钱都拿不出来了。匡孤竹,你说呢?”
匡孤竹上前一步跪倒,道:“太后,真拿不出来了。”
易太后没料到他会这样直通通地说话,给他呛得一愣,脸面上有些下不来了,道:“我倒想听听,怎么个拿不出来!”
匡孤竹是有准备的,这时便道:“近年来,干旱灾疫不断,军饷费用过巨,单这两项,臣已经举步维艰,更加修宫一开,耗费巨大。”
易太后打断他,“别给我来假大空,捡实在的干货!”
匡孤竹道:“臣这就直言,修庆会楼。”
易太后纠正道:“庆会宫!”
匡孤竹道:“好,庆会宫。工程经费来源一是缴了贪污的银子,一是来源于税收,还有……”
易太后道:“你匡孤竹善于理财而闻名七国,眉仲瓶的户部就没有积余银子可拨了?”
这下更说到匡孤竹伤心处,不禁哭道:“户部本有积余银一万万两,那是申貌辨从查抄公款罗用、各种罚款、变价款……那是一两一两银子抠下来的,以备非常之用。现在尽也要挪用一大部分给工部,用去修庆会楼,不,庆会宫。”
易太后瘪了瘪嘴,半天没有作声,突然嚷道:“眉仲瓶!”
眉仲瓶忙道:“臣在。”
易太后道:“你的户部是干什么吃的?!”
眉仲瓶忙叩头道:“匡先生可能在家里受了窝囊气,在太后这里撒撒娇。”
易太后转对匡孤竹微笑道:“哦,你也是个妻管严?”
匡孤竹仍跪在那儿,亢声道:“眉仲瓶,你胡说!”
易太后一愣,“你这又是何意?”
匡孤竹道:“请太后停了庆会宫工程罢,那也只能缓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