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大学驻东营分部
天边的乌云浓如墨,一片阴翳中,大块大块的雨点噼里啪啦的从空中中砸下来,似是透明,又似是工业老城独有的铅灰色,打在老街的青砖上,溅起无数灰色的箭,同空气中的浮尘一起,化作扑朔的水雾,连同凝久不散的雾霾,连成一片灰色的染料,把世界抹成了铅灰色。
狂风呼啸着,稍远处的人行道上,排排行道树在风中秫秫发抖,不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枝杈东倒西歪,雨水携着狂风,打下无数枯黄的落叶,混着少量泥土和浮尘,粘到人行道的地砖上。
就连玻璃上都附着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男人坐在办公椅上,透过模糊不清的玻璃,街道模糊的轮廓依稀可见,听着窗外的飕飕风声,他沉默了,这里是他工作多年的地方,多年以前,他还是刚刚从青莲大学毕业的青葱少年,怀着一腔热血来到这里,然后,他带着迷茫和孤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也许是因为太孤独了吧,寒冬的夜里,大雪纷飞,城市华灯初上,琳琅的灯光中白雪满地,在某个寂寞的角落,他遇到了同样彷徨的女人,他们一见如故,可当初的他们连朋友都说不上,明明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却又感同身受,似是比朋友更亲密一些。
阴差阳错的,纯净的雪和五光十色的灯光见证了他们的相遇。
就这样,时间在城市中央古典的罗马时钟时针分针的转动中溜过,在春暖花开和落叶知秋的交替中滑过,在两个同样孤独同样彷徨的人的一次又一次的相遇中路过,转眼,又是一年寒秋,不过,今年之后,有了她的陪伴,即便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天,也会被幸福的温热层层围住,温暖如春吧。
想着,男人幸福的笑着,指上银色的婚戒泛着温柔的光,LED灯泛着暖色的光,这一刻,风声雨声都淡了,静了,窗外的迷雾都散了,消失了,眼见着,乌云都黯淡了,春天发酵般的暖意自房间的角落传来,温暖了一颗曾经孤独的心。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个让一切开始的地方,马上,他就要离开陪伴他多年的办公室,向上司申请辞职,等到总部派人消除他关于青莲大学、混血种和魔族的一切记忆之后,那扇对他来说曾经精彩纷呈的大门就彻底关闭了,从此之后,什么混血种什么魔族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一扇全新的大门会向他打开,那扇大门内,也许没有那么精彩那么刺激,但绝对有着平平淡淡的幸福,还有那温热的温度。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连流浪的车票都买好了,等辞职之后,他会回职工公寓收拾早已打包好的大包小包,和女人坐着火车,从这座城市一直到远山的尽头,然后,在从远山的尽头返回,在某一幸福的站台下车,和她开始全新的生活。
如果一个人真真正正的遇到了属于他的幸福,那么曾经的记忆,舍弃也罢。
他抬手点开了手机屏保,在黯淡的星空中,夜晚的都市流光溢彩,像灿烂的星火。时间到了,这个点儿,领导也该来了,该动身了,想着那扇全新的大门就要为他敞开,他的心中就莫名的幸福莫名的悸动,他迫不及待的走到门前。
越来越近了,他的手已经搭到了门把手上,只需往下轻轻一压,锁扣声响起之后,他就离他的幸福又近了一步。他也正是这么做的,他五指微微攥起,握住了门把手,慢慢的,慢慢的往下一压,门锁“咔嚓”声在空荡的办公室中回响。
这一刻,远方一个闪电像鞭子一样,唰的一下破开浓厚的乌云,点亮了半边紫色的天空,而后,一个炸雷翻滚着,在耳边轰然炸响,震得他一哆嗦,握住门把手的手略微颤抖了一下,门锁又是“咔嚓”一声,重新压了上去。
真是,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你,都活到这么大了反倒是怕起雷声来了,嗤,还真是活得越老胆子越小。这么想着,男人微微摇了摇头,重新攥住门把手,这次他略微使上了点劲,门锁应声而响,而后他一拽,这扇乳白色的办公室门立即被他打开。
幸福的曙光,就在眼前。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映入眼帘的,那些曾经和他共事过这么多年的同事们,他们跟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红色的血渲染着空气中血腥的味道,从他们沉睡的身躯里向外蔓延,原本洁白的墙壁被鲜血染红,活像一副壁画,涂抹的颜料满是血腥。
他认得他们,离他最近的,是从他来到这里之后便一直照顾着他的大哥,他还记得,在同她相遇之前的无数个夜晚,正是这么一位大哥,带着他在夜晚中沉默的都市的大街小巷闲逛,在街角边不出名的烧烤店大口喝着啤酒吃着烧烤,满天的星星悬在天空,疲倦的要坠落。
他算是他的媒人,因为他,男人才能在城市中某个寂寞的角落同女人相遇,可他自己却是个婚姻的失败者,离过婚,而后一直单身。
也许他是向往自由的飞鸟吧,所以他飞出了夫妻栖息的那片森林,可他失败了,没能飞向更远的天空,而是惆怅的在森林的边缘徘徊,期盼有一天能够重新回到那片曾经和她共有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