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当我们觉得已经不会流泪的时候,眼泪会止不住的,像决堤的大坝。
此谓之情。
同样的,雪梧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会为了任何外物而愤怒,但此刻,他才如梦初醒。
原来无论是谁,都做不到这般。
心如止水,只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传说,任何人,都会欢喜,也会悲愤。
血液就像是桥梁,架起了人体这座大桥,链接上下四方的骨肉筋皮,成为必不可少的枢纽。
所以,这样的血液可以变冷,却不会凝固。
一步一步,很轻,如鸿毛。
他眸子冰冷,但瞳孔深处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冷得刺骨,又烫得浓烈。
人就是这样的生灵,理智有时候怜如尘埃。
冥鸦飞掠,声音悲鸣,一浪高过一浪。
视线尽头,是化作废墟的小镇,火焰肆意燃烧,将一座座房屋焚灭。一座高约三丈的祭坛,由一具具尸体堆砌,殷红的血浸染大地,一直延伸向不远处的洛水。
时而有如泣如诉的哀冷哭声,悲恸而阴凉。
这是死去的阴灵在愤怒和不甘。
修行路上逆夺天命,多少生灵客死他乡,然而,这是修士的宿命。但对于普通凡人而言,介于修士的残杀,又是何其凄凉。
比之野兽尚且不如。
活着,如此残酷。
但,不是所有的修士都这般,视凡人命如蝼蚁。
雪梧从不否认,他的心早已冰冷,也许流淌的血,也不再温热。
可是,无论这世间多少不公,多少不平,他可以一怒屠杀修士数万,也不会杀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这是底线。
这是每个修士都应该坚守的底线。
一步一步,很重,如大山。
在过往的历史长河里,总会有这样如山般沉重的脚步。即便已经化作尘埃,也留下了不会磨灭的印记。
因为生命,本就如此沉重。
嗤。
剑光闪逝,若惊雷,如电光。
四下的空气倏然一紧,元气仿佛被无限挤压,而后又轰然爆发,恐怖的力量疯狂弥漫席卷,于刹那间分裂成无数密密麻麻的剑影,刺破空气,朝那些修士击去。
这是刺字剑诀。
唰。
一道道身影根本来不及反应,被空气中的剑气刺中,生命力迅速流逝。
一具具尸体倒下,倒在如山丘般的祭坛上。
原来,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高高在上的修士死去后也会和低在尘埃里的凡人一样,堆落一起,难分彼此。
轰!
刺字剑诀在空气中一震,而后如闷雷般轰鸣巨响,剑气仿佛化作了可怖的大锤,狠狠砸下,音爆声此起彼伏,连绵若雪崩。
一些修士刚刚躲过了刺字剑诀,却又被紧随而至的轰字剑诀击中。刹那间,身体各处凹陷,五脏六腑碎裂。
刺字剑诀凌厉,轰字剑诀霸道。
这两式剑诀脱胎于撩、拨二式,昔日心中已经有了雏形,直到晋入化神境,方才彻底成型。
神识如同湖面,平静而不起涟漪。一滴水从虚无中滴落,湖面轻漾。
值此刻,对于第三式剑诀,有了些许感悟。但要真正推演出来,怕是还需要一段光景。
砰一声巨响,有一枚种子生根并扎入虚空,茎如丝网,迅速汲取天地间的元气,眨眼间就化作了一株绿色的巨大藤蔓,比蟒更粗壮,布满密密麻麻的倒刺,闪烁着锋锐的寒光。
这藤蔓挡住了雪梧的轰字剑诀。
在半空中收步,雪梧冷冽的看着剩下的十余修者,那为首的男子一只手操控藤蔓,一只手则扣住拓拔灵儿的脖颈,脸色阴沉得可怕。
“放了她。”雪梧淡淡道,同时,他收住的脚步再次迈出。
“阎罗说你只有入气境大圆满,没想到你竟然迈入了化神境。”那男子手中一紧,看到雪梧再次顿住,他狠狠道,“但,杀了我这么多人,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她?”
拓拔灵儿昏迷,脖颈被掐出青紫色,即便昏迷,也在皱眉,显然极为痛苦。
雪梧眼中杀机如潮。
“放了她。”他的声音更冷,目光死死盯着对方,“费尽心机把我引到此处,还残杀凡人性命,你们想要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拓拔灵儿只是遭遇了普通的挟持,但先是被红衣男子阻截,又看到这被屠杀的小镇和那祭坛,他隐约明白,恐怕这些人,根本目的是为了将他引到此处。
所谓的红衣男子截杀,恐怕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引你到此处,只是因为你身怀逆灵术。”
话音尚未落完,雪梧身体陡然一震,眸子中射出锋芒气机,宛若两道无形剑气交锋,虚空被切割出两道交叉的黑色裂缝。
“你从何处得知?”他声音低沉,可语气却颤抖,有些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