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小说里面有一段十分写意风流的对决:西门吹雪和也孤城。
西门的人剑合一,叶孤城的寂寞如雪,两人在江湖最为瞩目的眼光中像彗星一样划过天际,然后猛烈撞在一起,在无数樵夫评书的传唱中迸发出惊艳绝代的高手风华。
当然,这个令人心驰神往的江湖对决只是发生在小说中,当不得真。
但是,我上辈子“死后”才知道,这个世界有着另一种格局,那里面的生活不比武侠小说中“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来得逊色,而且有一个地方,那里人物的对决,远比小说中的高手过招惊心动魄地多。
当年的我,作为一个活人眼中隐形的小鬼,对于近距离接触那些常人一般不及的东西有着天然的便利,比如说每次天下第一关城楼顶上出现两个决绝孤傲身影的时候,城楼下面水泄不通,很多人懊恼看不清过招情况的时候,我已经飘着身体,几乎要贴在打架人的脸上。
就在这种身临其境的观看中,我亲眼目睹一个个天才的陨落与崛起,亲眼看着那些赢的人一朝看尽长安花,看着输的人身死心灭。
龙钟寺的白衣双佛,介子弥虚之法两人修炼地浑然天成,被认为是佛法三百年中兴所寄;龙虎山的李道心,一身黄贵气息由黄转紫,拈指叩诀间虎啸龙吟,曾孤身一人潜入岛国腹地,一剑霜寒十四州,斩杀近千影流忍者气竭身死;一心要为天下匹夫大开剑门的耄耋老者黄凤图,曾咧着那张标志性满嘴黄牙的大嘴,领着仅剩的二十弱冠剑童,在东海的埋皇剑冢孤立无援,苦守三月方歿;而曾经让正魔两道都闻之色变的天命教魁首庞青帝,一生恣意不羁,修行上大开大合,三十岁大闹武当金顶的时候就隐隐牵动天地气机。当时风云变色,似乎九天玄雷片刻就要落下施劫,他一招以假乱真的身外种身,不仅调戏了三门十二派,还调戏了煌煌苍天。
除此之外,西海观音宗,岳麓青竹文轩,东南观海云门,江浙烽火港,金陵铸剑阁等等,只要是位列“三门十二派,魔宗三外道”的,当得起“门派砥柱”四字的,都曾在决战之颠有过浓墨重彩的一笔,或输或赢,或生或死。正是这是这些名重一方的惊绝人物,造就了民国修行界另一种意义上的江湖画卷,也造就了决战之巅睥睨山河的傲岸姿态。
当然,那个时期也是修行界千万年以来盛况落幕前的绝唱,似乎是当时的鼎盛透支了以后得百年气运,短暂烟花般绚烂之后进入了长久的黑夜冬眠期,从那以后,千山高手飞绝,万径修者踪灭.。
公共汽车已经驶进山海关区,窗外的景色油然一变,处处青砖古墙,碧瓦雕甍,虽然很多是仿古的现代建筑,但是大体上迎合了关城朴拙高雄的整体风格。
前尘往事,一一涌上心头,望着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砖砖瓦瓦,不胜回首。
1928年,观海云门羽衣第一人鹤余年与有着“女中竹叶青”名号的西海观音宗圣女曹蒹葭对阵山海关,世人只对他们之间绵延三代的爱恨情仇津津乐道,却不知在这场广为流传的情仇厮杀的背后有着更为惊天的秘密:当时的曹蒹葭已经珠胎暗结,怀的正是几个月前还和她柔情蜜意的鹤余年的孩子。
鹤余年在决战在前便在关城钟楼约会曹蒹葭,两人心知双方师门到时候都在城楼下面“督战”,再联想到两个门派纠缠数百年的死结仇恨,此战必然是要双方倾力而为,并且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我当时就在钟楼尾随他们,异想天开地准备他们中间死的那一个给我借尸还魂,见他们见了面不说一句话,两双眼睛只是直直盯着彼此看,似乎说之不尽的话语全都化成复杂视线,在两人之间相互绕缠碰撞。
夜半子时,鹤余年起身,临走的时候说:“城外角山山阴处半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棵千年山松附近,有我我给你留的东西,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过去取一下。”
两天之后。后来两人如期决战,城楼下面观者如云。
那天满城风雪,寒风如刀,但是观战的两方师门人员表情更冷,个个咬着牙看着城楼上殊死相战的两个人,眼神跟刀子一样充满挑剔。
最后在一片惊呼和观海云门掌教阴沉眼光中,鹤余年被一剑穿心,从城楼上直愣愣地掉下来,砸起漫天污雪。
掌教望着还剩微弱一口气的得意弟子,眼神悲凉,只是说了一句:“妇人之仁,大道何容?”
说完拂袖而去。
曹蒹葭被一群师姐师妹包围,如潮的欢呼恭喜声音中她怔怔不语。
透过人群看见约绰的鹤余年尸体,平时除了板着脸几乎没有其他表情的她突然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三日之后,曹蒹葭只身来到角山,我心里也好奇,惦记着鹤余年给她留了什么宝贝,也飘着身子跟着她。
没想到到了山阴豪松下,周围方圆十多米内密密麻麻地布满道教专门对付阴秽之物的禁制,我刚飘过去,就感觉全身灼热,仿佛下一秒就要烧成灰烬。
我只能退到后面,眼睁睁地看见曹蒹葭按了一出机关,一个人进了那扇伪装极好的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