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鳞巨蟒张着嘴,吐出一口腥臭的妖风,林羡鱼感觉一股酸腐臭味从鼻孔直钻入他的喉咙,胸腹之中登时一片翻江倒海,听见耳边“哇”的一声,姬九已经红着眼吐了出来。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不知道被吞入蛇口裹腹之前,先被这一口臭气熏死到底是算重还是算轻。
姬九此时已觉生无可恋,十年失父,一朝复得本叫她欣喜若狂,本以为父慈子孝,简单幸福的生活就此开始,她也终于可以躲到爹爹怀里撒娇了。谁想到,乐不终日,好像天上的星星不过眨了一眨,秋日的凉风不过转了一转,这一切幸福就如镜花水月,转瞬即灭。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她已经忍受了一个没有父亲陪伴的十年,早已精疲力尽,哪还有气力去面对以后那些一个接着一个的十年?
就此葬身蛇腹,倒也颇合她的心意。
只是,苦了呆鱼哥哥了。
虽是义子,他却也像爹爹的亲子一样,爹爹去了,他想必也十分难过吧?本想许他一个吃香喝辣,还不用读书认字,逍遥快活的晋侯之位,岂料八字还没一撇就已到了全盘皆输的时候。
想起一路上两人互为依仗,同甘共苦的日子,姬九不由有些感动。她想起了断云城黄河包子铺里的那柄又细又长的铁剑,想起了茅草小院里林羡鱼焦急无奈、替她寻找藏身之处的身影,这一切都叫她心中骤暖,好似灌了一道暖流。
爹爹虽走了十年,却给我换回一个如此亲切的哥哥,倒也不算吃亏。
想到这里,姬九竟然有些脸红了,转眼去看身旁的人。谁知那林羡鱼根本没有注意,竟然直勾勾地盯着巨蟒脑门上的两只竖眼,愣愣地出神。
姬九一怔,现在又有些生气,她的气有些没头没脑,无根无由,正要说话,看见林羡鱼一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赤鳞巨蟒哈着嘴,探出一条腥红的信子。
两个人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那蛇信子缓缓地探过来,姬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脏几乎从胸膛里跳出来。
蛇信子伸到林羡鱼面前,在他的脸上舔了一下,又闪电般缩了回去。
姬九惊呆了,她几乎变得有些麻木,从昨天到现在,这区区几个时辰里的所见所闻,已经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瞎眼的老鸡、喝了会醉的鱼汤以及因字而断的小树。
所以当她看见林羡鱼伸出手,轻轻在巨蟒头上拍了两下,而后身下一松,已经被巨蟒放开的时候,她变得更加麻木。
林羡鱼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脚,轻声道:“它似乎不想伤害我们。”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仍旧心有余悸。
姬九呆呆地问:“你怎么知道?”
“感觉。”
姬九点点头,面对一个在棺材里一连躺了三年的人,她觉得“感觉”二字似乎已足够回答一切问题。但是仅凭“感觉”两个字,又让她觉得不能十分甘心。她愣愣地看着林羡鱼,忽然觉得呆鱼哥哥似乎变得神秘起来了,他从棺材里醒来,长着一双呆眼,怕起羞来甚至让她以为自己成了姐姐,可是,他又时常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比如在断云城前逃命的时候,他说了一句“饿了”,转眼就带着她去了包子铺;如今他又说了一句“感觉”,那大蛇果真就不再伤害他们了。
那赤鳞巨蟒足有八九丈长,在两人身前盘起来,像一座小山。硕大的蛇头像山上的巨岩,正轻轻蹭着林羡鱼的衣服。林羡鱼拍着它的头,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姬九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这巨蟒方才还排山倒海,凶相毕露,现在却又变得温润如水,“巨蛇”依人,使她感觉仿佛做了一场梦。
“不用慌,这蛇好像跟我很亲,说不定我以前见过它。”见这巨蛇变得如此温顺,林羡鱼面上有些欣喜,打心底里生出的几分亲切之感更叫他有些略略兴奋。
“你见过它?”那蛇嘶嘶地吐信,姬九有些害怕,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林羡鱼望向那蛇的眼睛,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确实见过它,至少在梦里。”一双蛇眼并排立在脑门上,漆黑的眼瞳像两颗枣核,滴溜溜地转着。
姬九小心地朝那蛇看去,却见那蛇忽然一个摆尾,一下子弹起到空中,“嗖”地从那坍头坟炸出的土洞中钻进去,一下子不见了。林羡鱼一急,正要去追那蛇,突然听见他们来时那草窠深处“悉索”有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抬眼一望,果见烟雨迷蒙处远远走来一人。这人手持一方竹布幔,离得远了,上面字迹还看不分明,他口中号子却越传越近:“金蛋蛋、银蛋蛋,不如咱这个牛蛋蛋;月弯弯,虹弯弯,不如咱这个水弯弯;牛蛋蛋来能耙地,水弯弯来能浇田;耙完浇完满仓谷,养个小子胖又圆……”
等这人走得近了,才看见那布幔上写着“千金方”三个大字,再看这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一身破衣烂衫,十足一个浪行无忌的江湖郎中打扮。
林羡鱼还没说话,却已经被这“千金方”抢先开了口:“上可摘星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