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方拉古那高山奔腾肆意南下的梁水,在兴古郡蜿蜒曲折水路上平息下来,静静流淌。泗水、赤河、嘉陵江、乌水诸多梁水支流构成兴古郡生命线,百姓在这里谋生,个个都是使船打鱼的好手;而季国特产从这里运输至晋国都城,无数运送珍稀宝物商船日夜不断的在这里淌过……
田瑾托人找了位船家。船家是一位带着渔女的老实巴交的厚道人,在附近的人口中声誉很好。这是为陶未然身体衰弱而准备的,他们打算通过水路抵达田瑾的家乡。兴谷郡东南边缘的一座小城淮安,乌水由北向东南而去,无数支系水脉蔓延在这片泽国,其中有一条小小的河流叫做淮水河,淮水河旁边有一座小城,寄托着人们希望安详安康的美愿,因而小城叫做淮安城。
陶未然两人享受完船家用刚打上的肥美鲜鱼熬得鱼汤之后,田瑾坐在案桌一侧,身形有了些强壮的味道,看着案桌另一侧面色略显苍白的陶未然,说道:“那个说书先生一直都没有说柴琳郡主的消息,我特意前去问询了一下,不是他不说而是他也不知道。”
田瑾顿了一顿,他知道陶未然同左丘柴琳有着隐秘联系,心中有些担忧师傅会不顾一切的前往陈国,陷入危险之境。
不过,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的隐虑,还是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口,“我后来又从其他地方得知,柴琳郡主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抵达陈国景陵都城,进入王族府邸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因为她带去的那个孩子,有人说此女被软禁其内,也有人说她已经被关押在宗人府之内……”
陶未然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如同是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一般,但是他的双眼仍旧明亮而璀璨,不像重伤之人。他摸了摸身侧已经有五岁大小的纸人幼童,低声说着话,似乎有气无力,“你是担心为师冲动,贸然前往陈国去找左丘柴琳吧。放心,我跟她其实只是单纯的利用关系。如果有可能,我甚至都不想接近她。那位郡主可不想外人所说的那样,轻易屈服被软禁控制的人。”
陶未然的心中叹息,自从接触到左丘柴琳之后,他越发第感觉到此人的神秘莫测。昨日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也平静下来。想起他那一次感受到左丘柴琳身上的那股冰冷深邃的气机,就像是在暗海之中的冰山一般,大多数人只能看见漂浮在海上的冰山,却无法察觉到真的只是冰山一角,隐藏在海洋之下无尽深邃黑暗的阴影。
在陶未然的认知之中,她不是修为最强的人,但是她是隐藏最深的人,所有小瞧轻视她的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田瑾撇了撇嘴,口上说着是是是,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当初陶未然在精神世界重创之后陷入昏迷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是田瑾却是随时伺候在身边,知道左丘柴琳数次秘密探访陶未然,带着那个施药师,赐下各种散发出异香的丹药为陶未然疗伤,瞎子都能看出来其中必有内幕。
陶未然看到田瑾的神色,不禁摇了摇头,没有在多说什么,他与左丘柴琳的关系,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人们只会相信自己亲眼看见、并加以推测的所谓真相事实,多说无益。
这时,前方的船门打开,一位有着身孕的少妇走了进来,说是少妇实则年数并不大,豆蔻年华,有着渔女的青春与清纯气息,害羞的脸庞之上透露出一股青涩的味道,小声说道:“今夜圆月高悬,晚风徐徐,客人是否要出来纳凉歇息一下。”
陶未然想着纸人幼童还有汲取月华成长,便答应了下来。
船外果然如同渔女少妇说的那样,天空之上一轮洁白月盘高挂,月华似柔水倾泻;晚风徐徐吹拂,带来泗水清凉的气息;岸边几点渔村暖黄灯火点缀在昏暗之中,心中的孤独似乎都少了几分。
“多久没有这样闲适地欣赏自然美景了,每一天都是修行再修行,不知道已经错过多少良辰美景。”田瑾感受着此时静谧安详的氛围,不由感慨道。
陶未然看着船头抽着旱烟的船家,船家皮肤黝黑,脸上满是岁月匆忙的皱纹,手中一杆烟枪常年累月下被磨得油光水亮。陶未然轻声说道:“船家歇息去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这里有我们三个就行了。”
抽着旱烟的船家在船身上敲了敲烟枪,也不说话,默默地走进船舱休息去了。
陶未然之所以让船家进去,主要是不想让他注意到纸人幼童的异常,普通人总是对于无法理解的事情很恐惧,他怕惊吓到船家。
纸人幼童伏在陶未然的腿上,黑色兜袍之下,九百言的符箓撰文泛着莹莹光芒悄然浮现,苍青、赤红、肃白二十一道黑天劫气气流在陶未然与幼童之间流转循环,不断汲取吞噬着倾泻而下的洁白月华。这是纸人幼童每天的功课,也是他成长快速的原因。
陶未然望着一旁沉浸在静谧安详氛围之中的田瑾,并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等待他的苏醒。在安宁与兴古郡交界的那片莽荒山林之中的杀戮修行之后,田瑾便从来没有过这样平静与柔和。修行一道也讲究松弛之道,就算田瑾没有遇到这样的机遇,陶未然也会暗中指点他的,让他的心从浮躁喧哗之中宁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