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家伙打镇上大街走过，二狗子感慨良多。他这辈子可能有的最美好的回忆，都在这条街上，那个时候他还被人称为小少爷，街边卖糖人的老大爷还会笑眯眯的看着他，等着小少爷散点钱财，维持他们一天的生计。而现如今，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多久没吃到点糖味了，怕是糖水，都很多年不曾见到了。
“你小子又在琢磨什么？”陈大发一回头，正看见愣着神呆呆冲前奔的二狗子，大喝一声，让他回了神。
二狗子勉强一笑，又赶忙说没啥，他不知道自己老爹当年到底得罪什么人了，也不知道事情过了没有，自然不敢乱提家中的辉煌历史，虽然这在竹溪是街坊四邻都知道的事情。
陈大发左右看了一遭，才安心扎下小旗摆上兵刃，预备招揽几个看客收些赏钱。
二狗子听说北方地界上这些手艺人多，什么耍骨头要饭的，唱戏的，杂耍的，拿大顶的。那是原先北方回家探亲的叔伯说起的，当时那些个看着精气神爽朗的壮汉们，还都嚷着要带二狗子去北平天津开开眼界。他闭着眼一拍脑袋，拍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专注于盯着陈大发的一举一动，他想着要是过些日子被赶走了，凭这些时学会的吆喝，也许还能赚半个窝头稀粥啥的。“陈叔，您这是——”陈大发四处乱瞧的样子让狗子好奇得揪心，不过最后问出口了，也没得到啥结果。
“走过路过都看一看咧，四九城的打把势班子，今儿不瞧日后可得上四九城瞧去喽！”陈大发也不理会二狗子，张口就吆喝了起来，满嘴京片子的味道，倒也像北面的调调。
黄陂这地界，还是和从前一样，大街上长有些不长进的土财主子弟乱溜达，不是牌九幺鸡，就是拿大枪抽大烟，精神生活极其逾越。这不，他们听见了这吆喝，也从酒楼里探出脑袋，要来瞧个新鲜。大概因着这约莫也算一项南边差异，什么说书的，杂耍的，那都是北面富户好的玩意儿，南边少见。陈大发的小摊子边，很快也聚拢了些人气。
二狗子没啥事情做，摆好了几般兵刃，就端着个小盘子在人堆旁边候着，也跟着看官们一道瞧。
只见那陈大发单手挑起红缨枪，朝斜下那么一刺，啪啪舞了两下，飞快转身朝上跳起，腾空又是一枪，还未落地腿脚就摆好架势冲前边那么一蹬，惹得看官吩咐叫好。
不过二狗子连看了耍枪的，舞刀的，也没见有多好。反正以他的经验，真正动起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儿。这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是好看，但打着打着你咋知道对方要出那只拳脚，还不是随机应变，见招拆招？那时候，管它什么招式，打赢不就好咯。当然他没敢讲给陈大发听，好歹他知道陈大发的招式再怎么不经打，对付自己还是绰绰有余。
数九寒天里舞得大汗淋漓满面通红的陈大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发觉了不太对的事项——围观的人群还没等请赏的吆喝，就纷纷撤离，一个二个还都低着头猫着腰，生怕被谁瞧见了似的。
“你，你！过来！”
随着一声咆哮，二狗子和陈大发看见了一群吃皇粮的家伙，他们顶着大檐帽，手上拿着不知道啥东西，腰间绑着武装带，整整齐齐列着队伍。
二人看了看眼前的形势，是跑也没地方跑，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赔笑脸，道：“长官，长官您吩咐。”
为首一人眼中精光一闪，闷声闷气的问：“打北平来的？”
“是，是。”陈大发哈着腰直点头。
“来啊，带走！”
陈大发空有点功夫，也不敢反抗，就被人拖着干嚎：“不是，长官，长官，我们是正经手艺人——”
“手艺人？这年头从北边来的流寇哪个不说自己是手艺人？指不定你们就是王揖唐的晋察政务委员会派来的奸细。”
“不是，长官，这——”陈大发没反应过来王揖唐是个啥玩意，倒是二狗子开了口：“长官，咱在怎么不济，也犯不上跟汉奸混啊。”
“那可不是你们随口说，啊——”可怜警队头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眼跟前的二狗子用脑袋顶了个四脚朝天。
发力过猛的二狗子晕晕乎乎，扯着陈大发在他耳朵边就是震山一吼：“打！”
看了这架势，陈大发也知道傻呆着没啥好下场了，拽住两个大檐帽往里一磕，提起脚就是一阵乱踹。也是幸亏这些巡街的队伍没啥火药武器，平日里全靠手上一根破棍子撑撑门面，身上更没多少真功夫。因此五对二，陈大发和二狗子也不能算太吃亏。
二狗子揉着脑门，忽然瞅见了旁边摊面边上两块碎了的青石板，心思一动，撞开周边两人，一个回转身，抄起砖板就砸在了人家后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