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芝龙推开门时,屋里气氛热烈,充当翻译的年轻人脑门上全是汗,有心劝架无人理会,两边的人拿着图纸不停地大声咆哮,官话、方言夹在在一起,让他焦头烂额,手足无措,恨不能使出孙大圣的分身术来一解困境。
《明史》曾提及过明朝的匠籍制度,此制世袭元代,初始未见弊端,及至成化末年因税役繁重,工匠大量逃亡,嘉靖时改制为轮班、住坐、存留三类服役方式,但因早期盘剥严苛,还是有大量的手艺人流失。
郑芝龙在太仓台州等地逗留之时,打通府衙关节得到工匠户籍,上门收买了族内庶支的老手艺人,加上之前靠黄程人脉在葡萄牙人手上高薪聘请的火枪工匠,算是勉强凑足了一支火器研发队。
因手里银钱紧缺,郑芝龙原本是打算把货物卖掉后得到银钱给这只研发队,让他们先把子弹改进一下,在铅弹里面填进铁钉增加杀伤力。可现在情况不同,在已经发现了两座金矿里,棉兰河支流的那座有可能是富金矿,只要开工之后,黄金就能源源不断地供应给火器坊生产军火,他之前计划的批量流水线生产枪支就有了充足的资金保证。
郑芝龙抽了根凳子在门边坐下,看着这群年纪加起来能追溯到他祖爷爷那辈儿的人,像十几岁的小青年讨论邻家姑娘胸大还是屁股大这般,比较着各自手里的火器。
“我们的米克里多,才是最新式最好的枪,看看这漂亮的小伙子,身长一点四米,口径二十毫米,枪身与枪托之间有着完美流畅的线条,它能命中一百码以外的任何目标,如果你站的更近一些,它能准确轰掉你的脑袋,就像你能尿进夜壶里一样简单。快,把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翻给这个该死的固执老头儿听。”卡斯特罗恨不得把手上的图纸糊他一脸,不论是射程还是速度,他认为手里这把“强盗”才是最好的燧发枪。
“也不怕牛皮吹破了天,命中九十米以外的任何目标,挂只苍蝇在树上叫他射给我看,要射中了老儿把脑袋砍下来给他煮面吃。我这把新式鸟铳,以整。根。粗。大铁条为骨,裹红铁锤成,趁接口炽红之时竭力撞合后用钢锥透转,壁套内光滑无痕,发药才会顺畅无阻。如此集大成之火器,才是我天朝上国所配,哪是他们那等毛夷所用的粗鄙之物。”刘兴早就气的脸红脖子粗,灰白色的长鬓喷上不少唾沫星子,随着一开一合的嘴巴都快喷到对面人的脸上。
刘兴怒喝道,“你这不学无术的红毛佬。”
卡斯特罗必须予以回击,“你才是没见识的黄皮猪!”
两人斗得鼻尖都快挨在一起,刚才好好地还在说枪,这会儿直接跳过话题开始人身攻击,郑芝龙觉得再不阻住这两个人,屋顶都要被他们掀翻了。
“二位先生可否听我一言?”他开口说道。
见有人插话,两人同时掉转头来,锐利的眼神如钢刀一般刺了过来,原来却是个白面小生,刘兴不由道,“年轻人一边歇着去,我要跟着红毛佬好好说道一番,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弄出个红衣大炮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咱们老祖宗可是春秋时就发明了火枪的人。”
卡斯特罗以为这个汉人也是来帮腔的,怒视着刘兴,用不熟练的汉语说道,“你,搬救兵,不要脸。”
“既然这样,两位先生想必也不想看我手里最新式的火枪图纸,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了。”说完郑芝龙甩甩袖袍转身就走。
两人异口同声道,“等等。”
刘兴这才发现是自己东家,迅速切换表情,满脸笑容道,“有分歧才有进步嘛,刚才不过是和这位老兄说到兴头上了,口气不免有些冲,还望东家多多见谅呵。”
卡斯特罗则是闷不吭声地卷起图纸,走到一边把桌上的东西收得呯嘭直响,嘴里念叨着,“噢,我的上帝,虽然我很讨厌种猪一般的西班牙皇帝,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比眼前的蠢货让我顺眼多了,这些人居然不相信我的枪射程有那么远。”
“亲爱的卡斯特罗,你知道真理往往存在于争吵中,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这种低俗的人身攻击带到现在的工作中来,我需要你们团结起来开发更好的武器,而不是浪费那么多时间像个八哥一样喋喋不休地打嘴仗。”郑芝龙把拿来的图纸挂在墙上贴稳,接着说道,“就像教廷与科学界争吵这么多个世纪,教皇却没法让上帝消灭那些他所谓邪恶的异端,最后只能靠火刑让他们闭嘴。哦,当然,我并不是想亵渎你的上帝,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能动手就别比比,拿出些实力让别人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只纸老虎。”
“以后大家就是同僚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我大明的火器师刘兴,而这位,是来自香山澳的卡斯特罗先生。”按资论辈,这两人算得上是东西两派的大佬,现在要是闹矛盾后面还咋干活。
郑芝龙只能转移话题,“这些图纸是我从一个老师傅那里受到启发,想把火枪和火药做一些小小的改进,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做,还是要靠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来动手操作。”
刘兴扒开围在图纸面前的人群,仔细看着各个部位的改动简介,工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