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客栈后,郑芝龙跟王顺商量苏家借船的事还没回来,张琰就带着一五短身材的小老儿来敲门,这人前额宽大脑门铮亮,脑袋上面只有些稀疏干枯的头发,背稍微有些驼,走动时有点罗圈腿,芝豹看他走路时一摇一摆差点笑出声来。
进到屋来也不打招呼,径直找了把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真是渴死了,再给我倒些来。”说完把茶盏砰地往桌上一放。
赵二看不过眼,只觉好笑,“你什么人呀,要我们伺候你,没搞错吧?”
那老儿闻言瞪着眼,眉心处堆成个川字形,瘪了的嘴吐出的话如珠链炮仗般,“你们说的是请小老儿来商量事情,我颠颠地打大老远跑过来,连口水都没有,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讨口水喝都不行,看看你们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边说边把袖子掠起,手背上褐色的皮肤满是皱纹,手臂却结实有力,爆出条条青筋,指着赵二的鼻尖喝到,“小老儿我跑海上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个没见过场面的小年轻还敢端着架子来老家伙面前摆排场,啊呸。”说罢一口浓痰吐在赵二脚边上,“要不是看在我们东家的面上,小老儿早就拿唾沫星子淹死你,你们管事的在哪,小老儿不想跟这些没见识的傻货说话。”
赵二正要同老头子理论,芝虎赶忙拉住给他打眼色,“你先去把大哥找回来,这里我先撑着。”赵二使出眼刀剜了那老头儿一眼,甩了袖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只是关门时觉得屋里震了震。
那小老儿气笑道,“哟,好大的火气,我不就提点了两句嘛,怎么着不中听就要摔脸子啦。”接着一拱手道,“我说张琰,这郑大东家的手下人都能这么给老儿我摆脸色,要是正主儿来了还得了,老儿我年纪大罗伺候不了这些小祖宗,您着实去回苏大家,就说这趟买卖我张海福不做嘞,告辞。”说着掉转儿身就要离开。
芝虎上前拦住他道,“张师傅您别急,年轻人不懂事,您别和他计较,我是东家的二弟,有啥事您同我说,凡事好商量嘛。”把张海福安抚下来后又跟赵大说道,“去,把茶给张老爷子续上。”
“怎么着,一碗茶就想把我打发了不成。”张海福吹胡子瞪眼道。
“没没没,王顺,叫小二提一大桶凉茶上来。”芝虎堆笑道,“这不是担心您喝着不方便嘛,喝完一碗我给您续上嘞。”
张海福上上下下大量了芝虎一番,说道,“还算个明点事理的人,不过我看你也是个小嫩脸,说别人年轻人,你在这儿装什么相。”这时王顺跟着小二提了桶凉茶上来,张海洋把碗往芝虎手上一括,“呐,添茶。”
郑芝龙进来时见芝豹缩在一边耸眼睛挪鼻子的给他打眼色,二弟站在一老头儿面前端茶送水,问道,“敢问这位是?”
张琰正要开口回话,张海福一个楞眼止住张琰,站起身来抱拳说道,“你就是郑大东家。”
郑芝龙见两人如此作态,猜到这人是苏卿信中提到的接头人,便回礼道,“看老爷子声如洪钟,体态康健,定是常年在海上行走的好手,郑芝龙这边有礼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此人不因自己怪异身材随便打量,反而夸赞我身手矫健,是个人物。”张海福心道,“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该说还是得说。”
“苏大家月初来信说这月月末有批货要出港,叫我先把船引申报下来,于是小老儿半月的时间都在海澄县衙门上下打点,好不容易才拿到批文。”张海福接着话音一转,“海防馆拿到的‘引票’在缴纳船引税金后要找邻里作保,船主要详细填写出海船只大小、船商性命、年貌、户籍、住址、船只目的地、回销日期、限定器械、货物等商品名称和数量,事无巨细不得遗漏。”
张海福掰着指头说道,“前面两点出过海的都知道,现如今张琰找过来跟我说,还要再加上郑大东家的船。我说这船引可不是护身符,官家也不是傻子,出海前督饷馆还会派监管上来验船,海道挂号验明正身后才能开船的,你们现在搞这么一出小老儿的船是出不了海了,那船引的银子也是白花了,难不成要叫我吃这个闷亏不成。”
“老丈先别急,您说的我们都知道,朝廷对商船管理确实严格。”郑芝龙说道,“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嘛,朝廷还颁诏说咱们不能吃私盐嘛,太祖立朝时《大明律》里可是写着贩买私盐者为首者当斩,这沿海的老百姓谁听他的,该吃吃该睡睡,当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管呢。”
“你,你这可是胡搅蛮缠,这吃私盐和船引变更能是一个理吗。”张海福一听郑芝龙讲着歪门邪理,摆出一副耍无赖的劲头,不由说道。
“怎么不是一个理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关内的流民要吃饭,朝廷不赈灾,好心人搭把手逃到南洋去自己混饭吃还不行啊。”郑芝龙计划得顺顺溜溜,“船不够加几艘这很正常的嘛,知县大人那里早就打点过,他是不会为难我们的。再说了,有道是法不责众,沈总兵在辽东打过仗,见过关外百姓逃难,怎会过多难为我们带上灾民一起出海,到时候叫水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