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面对死亡的反应都不一样,硬要分的话,也就能分成怕死的和不怕死的两种。此时郭辅臣、罗氏兄弟仨人都不怕死,可让他们不畏生死的因由却各不相同。
当年征兵,有男丁的,每家都要出一个男丁。那时候,当兵去,就像放出的风筝断了线,极少有能再飘回来的,跟死了没啥区别。罗排长父亲死得早,他是家里老大,所以罗排长拿自己给家里换了两斗谷子,当兵去了。在奉军里摸爬滚打了多年之后,罗排长和那些老兵一样,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死沙场的准备,甚至他们都觉得生死并不取决于自己,是命里安排好的,你怕也没用。有些老兵在面对死亡和身心痛苦二选一的时候,甚至会选择一死百了。
罗二已经死过一回了,罗大当兵走后不久,赶上一连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罗家所在的罗家屯,方圆百里无一幸免,全都饿死了。老娘饿死了,罗二当时也没气儿了,只是手脚抽搐了几下,被当时帮着埋尸首的大当家的发现了,拉到山上灌了三天米汤,罗二又活过来了。罗二不明白为啥娘没活下来,自己却活下来了?如今,又多活了这么些年,是赚了,这回又见着了大哥,下去陪自己老娘和早亡的老爹,一家团聚,也没啥舍不得、放不下的。
郭辅臣生在小富之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从小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的背了不少,知书达理。现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战乱频发。郭辅臣认为,像他这样的人都应该站到前头来,不是振臂高呼,而是身先士卒。这世道才能有救,民国才能有救,老百姓才能活命。他认为自己是有使命的,就像团长让他查这个案子一样,他就应当去惩奸除恶,救人于水火,要不,还要当兵的干啥?如今他可以救碾子山上和保安团无数人的性命,不死在这上,还有啥能比这更值得呢?
郭辅臣经历过数次生死关头,他此时虽有必死之心,却也不会坐以待毙。人要是一慌,脑子就转不动了,只有不畏生死了,才能急中生智。但也分平时脑子够不够用,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估计罗排长现在就是这么核计的。郭辅臣此时想的是,保安团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若能击毙或击伤领头的,势必会大乱。他们仨人只要能趁乱爬上这四五丈高的山坡,进了林子就算捡回了三条命,也达到把伤害降到最低的目的了。
土山上,郭辅臣、罗二中弹受伤,秦团总看得清楚。又见郭辅臣和罗排长露出了里面军服,恍然大悟!看来这姓郭的知道咱是冲他来的,还以为东北军都是尿性汉子呢!原来为了逃命,都扮成胡子了,这就是通匪的证据。
“小伍子!瞅见那两个穿军服的了吗?带几个人,从南边绕过去,给咱结果了他们,俩人都要死。”秦团总狠狠的说道。
“秦团总!三爷!在下学艺未精,恐坏了三爷的大事,这个买卖,还是另派他人吧!”小伍子不冷不热的回道。杀东北军可不是小事,以秦团总的为人,事情一闹大了,还不得把屎盆子扣到咱脑袋上,况且这无冤无仇的就要害了俩人性命,老天爷也会怪罪咱滥杀无辜。小伍子寻思,这个买卖决不能干。
“你他娘的信不信咱现在就毙了你!叫你来是吃屎的?别给脸不要脸。”秦团总穷凶极恶,马上就翻了脸,拿枪指着小伍子威胁道。
“当年大爷对咱有恩,咱不敢忘,这些年咱拼了命给大爷办事,和今个替你趟雷,都是为报大爷的恩情。咱现在就下山,你要想拦着,就在背后朝咱开枪吧!”小伍子说完,瞅也不瞅秦团总,转身就往山下去了。
秦团总咬牙切齿的拿枪瞄着小伍子后背半晌,还是忍住了没有开枪,一翻手朝天上“砰砰砰”连开三枪发泄着怒气。
“都跟咱上,毙了那两个通匪的当兵的。”盛怒之下,秦团总脑子发热,忘了惜命加小心了,带头冲下了土山。
秦团总一边跑,一边往郭辅臣仨人的方向开枪,好不威风。就在此时,一颗子弹呼啸而来,贴着秦团总的脸颊,正打在他的左耳朵上。秦团总觉着先是一凉,紧跟着剧痛传来,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耳朵就只剩下一少半儿了!秦团总疼得哇哇乱叫,翻倒在地四处打滚儿。接着又有一个保安团丁的胳膊中了一枪,保安团众人一下炸了营,多数转身就往回跑,一些胆大的团丁先趴在地上观察了一下形势,然后赶紧抬了秦团总,也奔来路撤了。
这几枪正是郭辅臣仨人打的。正在秦团总带着保安团众,声势浩大的冲下土山之时,郭辅臣等人子弹已经所剩无几,抱着最后的希望,仨人集中火力,瞄准了领头的秦团总猛打。由于离得太远,再加上他仨人用的都是短枪,射程和精度都有限,所以秦团总才只丢了半个耳朵,保住了性命。正如郭辅臣预料的那样,秦团总一伤,保安团大乱,更甚之,竟都仓惶的逃没了影。
劫后余生的仨人,躺在山坡上你瞅着我,我看着你,都长出了口气。
“不是!这就完了?还以为今个要杀身成仁了呢!”罗排长还颇为感慨。
“郭营长!你是个好带头的。你伤得不轻,暂且到咱山寨上将养几日再走吧!”罗二说。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