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嚷嚷一下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眼中又透出了精明凶狠的神色。他倒在床上这几天,他千钧棒的队员走了几个,说是家里有活计要干,但走的人都是外公社的,他漠北的子弟兵一个没动。
赵大嚷嚷又恢复了元气,整天领着千钧棒们满街溜达,但却寻不着战机。这一阵子百革造和争造司好像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通过广播喇叭打嘴架。通过这广播喇叭让辽河县的人们知道了原来许多不知道的事。
每天争造司那边有一个署名“揭老底战斗队”的人讲百革造这边的人和事;百革造这边有一个署名“狼牙棒战斗队”的人评论揭发争造司那边的人与事。我听他们两家的广播把两派的事就都闹明白了。争造司那边保的是县长吴利,就是大炼钢铁时的那位工业局长;要打倒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是新来的县委书记袁志。袁志的问题是抗日战争时期他曾经被日本鬼子俘虏过,虽然那时他才十六岁,但不明不白地给放了。袁志身上只破了几块皮,按日本鬼子凶恶残忍的本性,这种结果只能说明袁志有投降变节行为,最有力的旁证就是刘胡兰也只有十六、七岁,八女投江最小的也只有十几岁。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在敌人面前慷慨就义是不分年龄大小的,袁志当时那么轻松地从日本鬼子的虎口里脱身肯定是有变节问题。百革造这边保的是县委书记袁志,打倒的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吴利;吴利的罪状是虚报业绩,大炼钢铁时把秤砣扔到高炉里炼出争气钢,这些年不抓革命一直主张要种水稻和发展山东大叫驴。百革造广播说,争造司的头头道德品质败坏,说刘文斌没到县政府当办公室主任前,曾在一所小学校里当教导主任和好几位女教师有染;张军锋就不要说了,借工作之便奸污何婶;争造司的工人头头叫武达,前几年曾经到内蒙古的赤峰市贩过马。争造司广播说,百革造头头王大为借工作之便曾猥亵过多名少女共青团员;董大春当厂长品质败坏调戏过多名女工人;朱拥军在民政局当干部时贪污过救济款;赵大嚷嚷是贫下中农败类无恶不作的小混混。
两家的大喇叭天天拾翻对立派这些头头的事,这些人早先名不见经传,尤其是赵大嚷嚷,先前在黑石镇谁见过他的踪影?在辽河县二十几万人口中,他们只像小腾格里沙漠中的几粒沙子,这一回起码在黑石镇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了。
我们还是看赵大嚷嚷,尽管周部长一阵子推理式的谈话打通了他心理中的淤塞,但是他让这个广播喇叭闹得都有一点神经质了,一听大喇叭“嗡嗡”作响,他就赶紧往屋里走。他恨争造司更恨争造司那蜂窝般的大喇叭,他觉得他这一阵子闹得都不敢出屋全都是这该死的大喇叭造成的。争造司这该死的大喇叭成了他一块心病。
这几天,西伯利亚的寒流袭击了西辽河流域,大风也一直刮了三、四天才渐渐停了下来。刮大风的时候,小小的黑石镇在狂风中颤抖着,百革造架在县委大礼堂屋顶上的大喇叭在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早晨赵大嚷嚷站在小浴池的外面,听着一阵比一阵小了的风声,瞅着颤动的大喇叭突然灵机一动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一天的时间,赵大嚷嚷进进出出神神秘秘忙忙叨叨的,谁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半夜多一点的时候人们都已经睡得很熟了,和衣躺在床上的赵大嚷嚷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地。他蹑手蹑脚地将白天几个嘱咐好的还在熟睡的千钧棒扒拉醒轻轻地说了声“咱们走。”
他叫上这几个人到他的屋里拿上电工用的钳子、扳子、刀子一类的用具,又到浴池后面搬上电工修理电线的长梯子,悄悄地离开了县委大院。
上弦月还没有出来,黑石镇笼罩在黑暗之中。街上几乎没有路灯,只在街口的拐弯处为了防止撞着墙提示一下行人,才在电线杆子上挂一盏带着防护罩的电灯。那时候群众专政指挥部怕夜间临时搜查闹出动静来,所以辽河县从黑石镇到各公社各大队家家户户一律不准养狗,大狗小狗都不让养。黑石镇街区内连鹅、鸭、鸡也不准养,只准养猫,说猫没啥动静还可以捉老鼠。这时的黑石镇大气不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中华路上急促行走的赵大嚷嚷他们几个,路的两边是电线杆子和黑黝黝的房屋。风也还是一阵阵地刮着只是小了许多。
从县委大礼堂到劳动人民文化宫也就是一公里多一点的路,赵大嚷嚷他们几个人都年轻力壮的,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到了劳动人民文化宫附近,赵大嚷嚷放慢了脚步,他看见整个文化宫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只是门厅有一盏灯亮着,其它房间的窗子都像一个个黑窟窿。他领着人绕到劳动人民文化宫的南面,南面有文化宫大厅的一个侧门。侧门上面有一个水泥雨罩,门旁边竖起梯子比较保险,梯子的一边会牢牢地靠在雨罩上。这些都是赵大嚷嚷白天看好的。吃完晌午饭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军大衣戴一顶大狗皮帽子围着劳动人民文化宫转悠了两三圈,把周围环境和楼上楼下的结构都看好了,心里有了做事的具体盘算。
赵大嚷嚷留两个人在下面扶着梯子和看护着梯子以防不测,他和另外三个人顺着梯子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