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曹树林渐渐形成这样一个念头:天地间既然没有鬼没有神那也就没有因果报应之说了。天底下就只有人,而且人是无所不能的,事在人为,人没有做不成的事。既然人没有来生来世,那就只能活好这一世,活就活个有滋有味,想要干啥就干啥。他非常崇拜曹操,最推崇曹操说的话,他说,“宁叫天下人负我休叫我负天下人是至理名言,干啥事总把自己亏了,那就是傻子一个。”他把曹操的这句话写在他所有笔记本的后面。
后来等我参加了工作步入了社会,我常和我的同事我的朋友谈论人善和人恶的问题。我赞成这句话,无神论者如果心里包藏的全是私欲,那他肯定就是禽兽不如的恶魔。
曹树林家兄弟姐妹四人,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但他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是他叔的,漠北人管这种血缘关系叫重山兄弟,就是一个妈俩爹的。
曹树林他爷爷是从保定府过口外来谋生的。从老家出来时本来带着三个儿子,出来没多远,碰上了刘伯承的队伍,老三就参加了八路军,后来在部队上还当了干部并设法和家里取得了联系,然后还被遣送到漠北,此是后话,暂且不表。曹树林他爷爷带着老大和老二继续往北走。出了古北口又走了半个多月来到了漠北。看到漠北这地方还不错,就在这儿扎根住下来。过了两年看看稳定了,就先给老大张罗着说了房媳妇。可曹老大结婚没多少日子,见一些人去东山里淘金,就红了眼。他爹他媳妇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后还是走了。可这一去就音信皆无。过了两年有人传话说,亲眼看见曹老大让土匪打死了,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曹老大淘了一小布袋的金子,想回家过安稳日子了。谁知走漏了消息,让土匪跟上了,没等走出山,就让一个叫老二哥的土匪给杀了。
漠北有嫂子和小叔子、大伯子和兄弟媳妇就伙的令道,曹老大媳妇就和曹老二就伙了。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曹老二是人,是比兔子不知高几千亿倍的人,哪能受兔子的理论限制呢?曹老大媳妇和曹老二也算过得和和美美,十几年的工夫,这媳妇特甜乎人,一口气连男带女生了三个孩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突然有一天,曹老大像从天上掉下来似地出现在曹家的院中。曹老大没死,曹老大囫囫囵囵地回来了。漠北人最讲理,从不做悖理的事。没用更多唇舌,更不用决斗,媳妇自然又归了曹老大。够不够四十六,漠北人这样认识女人的生育期。这媳妇还真不赖,紧赶慢赶给曹老大又结了个秋纽子,就是曹树林。
这曹树林打小就是爹宠着娘惯着,可他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不待见他,常常插着圈儿欺负他。曹树林也没少告他哥哥、姐姐的黑状。少不了大爷的脚常常踹在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的屁股上。
漠北人有自己的成才观,叫“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曹树林还很小的时候就坏出了名,邻居们叫他坏三儿。漠北人还把心眼坏叫掉腰子,腰子就是肾,坏了肾的人还是好人吗?当然这和生理的意义没什么关系,现在人肾出了问题可以去换,漠北人的掉腰子和说一个人坏了杂碎都是一个概念,就是人太坏了。曹树林十二岁那年过大年的时候放爆竹,他在门前的道上看见走过来一头大肚子的草驴,就把一挂小鞭拴在驴尾巴上点着了。爆竹噼啪一响,驴受了惊吓没命地跑,并不断地尥蹶子,一顿把驴跑掉了驹。当时有人看见是坏三儿干的,做了证明。那驴主不依不饶,曹树林他爹最后赔了人家一只羊,又当着驴主的面把他往死里揍一顿才算了事。
曹树林是恶习难改,接着把坏事又做到他爹的头上了。那年夏天,曹树林他二舅大老远地来了。中午都放上桌子准备喝酒时,他爹一看只有一壶酒了,就对曹树林说:“拿酒棒子上东头老王家小店里打五毛钱酒来。”漠北村的人们管玻璃瓶子叫棒子,打酒的叫酒棒子,或洋棒子,大概一开始见到的都是外国人做的玻璃瓶子,所以就叫洋棒子,而中国人用的都是瓷瓶瓷坛。当时一斤白酒不超过九角钱,五角钱能买多半斤酒。曹树林打上酒边走边玩,还打开瓶塞喝了两口。一个不小心磕了个跟头,酒棒子摔到地上,瓶子没摔坏可酒却洒了一多半儿。正在他为难回去没法交待时,他看见有人在井沿儿饮驴,井就是任三爷捡烟袋箍的那眼井,他马上灵机一动,也就上井沿儿拽上一笆斗子水,估摸着刚才打的酒在酒棒子中的位置,把水添了进去。回到家把酒棒子递到他爹的手里,他像个没事人似地上院子玩去了。他爹把掺了水的酒倒进酒壶里拿到火盆上煨一煨,满心欢喜地想和二大舅子喝着酒说一会儿话。他大舅哥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酒却皱了一下眉头说:“妹夫,这酒度数不够呀。”曹老大忙喝了一口酒,再吧叽吧叽嘴,立刻就估计个大概。马上把曹树林从院子里叫进屋里来,拉过来一闻果然有酒味。把曹老大立时就气懵了,于是不由分说,拳脚相加就是一顿好打,再也不想惯着他了。幸亏曹树林他二舅紧拉着,要不得让曹老大打个半死。曹树林后来跟他妈说,他就喝了两口,剩下少的酒是磕跟头洒的,要知道他爹这样往死打他,当时还不如往瓶子里冲泡尿呢。他妈揍了他一巴掌说:“你就缺德吧!”
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