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过客
三、木秀于林
夕阳西坠,把余晖投在天心窝的岩石上,泛出一派金黄色,与浑黄的金沙江水融为一体,很难分出岩石和洪水的界线。李轼想这很像身旁武兴宇的思想,究竟何时是清醒还是不清醒,有点难分了。他一看时候不早,怕武生启担心,就对武兴宇说,回家吧,下次再来。武兴宇点点头。
李轼送武兴宇回到家中,临走时,李轼看着一头白发的武生启,心想这当父亲的心碎了,接下去的事只会越来越麻烦。他想起认识的一个街坊。
***
李轼的街坊有一个这样的家庭,一个30来岁的男子疯了。据说就是在单位上用鸡毛掸子去拂拭毛主席石膏头像的灰尘,不小心把石膏头像碰掉地摔坏。有人看见,报告上去,领导让他跟毛主席请罪,关在一个空房中闭门思过。领导是一个善良人,原准备关两天就放他,算是对举报的人有一个交待,并没有要继续严惩他的意思。但那男子心里发虚,被吓的,开始忧郁,接下来终日惶惶,反复叨着一句话: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
男子最终疯了。
男子的妻子刚开始还悉心照顾他,喂他吃,给他洗,忍受着病人发作时的暴戾。为了他的康复,妻子带着他在外面散步,忍受着世人各种目光,同情的、怜悯的、嘲笑的、鄙夷的、歧视的。后来,终于花光了家中仅有的那点钱,已经不治疗,听之任之。那是一种度日如年的日子,时间一长,也花光了他妻子心里坚持下去的“本钱”。一年之后,那妻子终于受不了了,带着2岁的娃儿离他而去。照顾这男子的责任就落在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身上,那男子终日被锁在家里,不敢让他出去。隔着门缝,可以看到那男子有时光着身子,有时裹着棉被,在室内转圈圈,口里念念有词: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叫日月换新天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叫日月换新天
……
……
让路过的人听着心发酸。
一旦跑到外面,这男子把衣服裤子全脱,光着身子在街上乱窜,追女人。吓得女人躲他,男人呵斥他,淘气的小娃儿扔烂东西砸他。这男子还有一个怪癖,专门去翻垃圾堆,抓脏东西往嘴里塞,屎尿往身上抹,往嘴里糊,完全没有了害不害羞,干不干净的意识。他要是出去了,几天都找不回来,只能把他关在家里。面对这样一个不幸的亲人,一家人的神经都快崩溃,其他姊妹被拖得苦不堪言。年迈的父母原本就多病,如今是屋漏偏遇连天雨,还得拖着病体照顾疯儿子。
这个男子原来是李轼认识的,见面还点点头打打招呼。一下之间,一个好好的人就毁成了这样,也毁了他自己的家和父母的家,让人不敢想象下去。
***
对武兴宇,李轼也不敢往下想,不过武兴宇看起来要轻得多,而且家里条件较好,也许能有救吧。跟武生启打招呼离去时,试着问了一句:
“伯父,有治吗?”
“已经治了一段时间,没有一点起色。”
“我看兴宇还认识人。说话条理也清晰,应该有救吧。”
“没有一定,有时认识,有时不认识。发作起来就啥都不晓得。”
“单位都晓得吗?能帮上忙吗?”
“指望不上。还有人说风凉话的,说是不下乡的报应。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李轼想,说这种话的人有。他们是人,说的却不是人话。他默然离去。
***
端阳后,一次游泳时李轼说起武兴宇的事。方二说:
“唉,太可惜了。这小子这样聪明,落得这个下场,真让人想不到啊!虽然我跟他不是太熟,但我跟他姐姐武兴华熟悉。我们原来一个学校的,后来又在一个宣传队呆过。宣传队就二三十号人,圈圈小,都很熟悉的。”
“你这一说,我真想起来,我在武兴宇家看到一张你们学校宣传队的照片,后排有一个人,当时觉得面熟,就是想不起来,那应该是你。”
“是。那张照片我也有,当时加洗了很多张,照片上的人每人都有。”
方二跟武兴宇不熟,是因为李轼的原因才跟他有几次接触。但方二对武兴宇也有较深的印象,他还记得去年七夕在河边一起看星星的场景,那天在不知不觉中他就被武兴宇作弄了。
听方二这一说,李轼一下明白过来,原来武兴宇的姐姐就是武兴华。他转头问吴能:“老吴,是吗?”
吴能点点头,说去年你带武兴宇来河边耍,我不是还问过你他家是不是在商业系统宿舍。我听武兴华说过她弟弟的事,只是没见过面,所以武兴宇之前不认识我。
“唉!想不到是这个结局,武兴华说过小时候她特别喜欢她弟弟,后来为上山下乡的事,还跟她弟弟吵翻,她曾指着武兴宇的鼻子说,我都跟着你丢人!现在她不晓得该咋个失悔。”吴能很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