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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六水老家在旅顺,早年是个货郎子,扛货挑子晃拨浪鼓,绕哪转悠。
后期日狗子进驻旅顺口,便给小日本跑腿儿,这小子灵透好学,一来二去,三五年学会了东洋鬼子话,由此变成了王翻译。
王六水心眼并不坏,最多就是贪点小钱、爱占小便宜,这和他早年当货郎多少有点关系。
他算看透了,跟小日本不管混得再好也没用,宪兵队里随便出来个日本人都敢扇他嘴巴子,他还只能喊‘嗨!’不敢喊‘八嘎!’。
这次跟着日本人到吉安,王六水知道要常驻,便把老婆儿子都接了过来,想好好安生过几年舒服日子。
可惜有人却不想让他安生。
丁万宝和牛连铎拎着果子盒,大摇大摆登门拜访,却扑空了,王翻译没回来。
他婆娘就是个农村媳妇打扮,说话一股海蛎子味,不想让俩人进屋,又不好意思撵送礼人,只说男人不在家。
丁万宝脸皮厚,笑道:“无妨,咱进屋等他,这两盒果子请嫂子收下,闲着没事给孩子垫垫牙。”
说完也不管娘们答应与否,抬大步就往里走。
这年月送礼,很多都是送盒装的点心,俗称果子,礼盒里面摆放各色各样的点心,好的果子那是真好吃,一般的能凑合吃,再差一些就不能吃了,没准里面都是长毛过期的玩意。
王翻译媳妇虽然是个村妇,却没少见来送礼的,用眼一瞥礼盒就知道是一般货色,心里自然不愿待见,可她毕竟是个娘们,不可能拦下俩个爷们,只能眼睁睁目送二人进屋。
屋里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看见两个陌生人进来,被牛连铎模样吓一激灵,提溜棉裤腰往外跑。
“你跑啥耶?这是客人,你当是鬼呢?孩子血彪!”
王六水媳妇心里老大不乐意,指桑骂槐骂儿子,絮絮叨叨搁外屋地挑出两个最破的碗,给不速之客倒了两碗凉白开。
进来就是客,哪有往外撵的道理?
眶一声,破碗敦桌子上,水溅出一半。
“喝水,你俩歹饭没?”
娘们很不客气,但该说的客气话还是要说。
丁万宝擦了下脸上的水迹,毫不着恼,依然满脸微笑道:“嫂子别客气,俺们来前儿都吃过饭,你该忙啥忙去,就当咱俩不在这,等王翻译回来,咱说会话就走。”
婆娘没再多说,丢下俩人去外面看儿子,儿子被牛连铎吓尿了裤子,气得她扒掉儿子裤子噼啪好顿屁板子。
“败家完蛋的玩意,长个耗子胆儿,也不瞅是人不是人,是物不是物,见个东西就尿裤子,胯裆总骚呼呼,瞅瞅!棉裤又湿了,看我不打死你,看我不打死你……”
婆娘一边打孩子一边骂,院里这个热闹,丁万宝和牛连铎坐屋里相对苦笑摇头,娘们骂那话咋听都像在骂他俩。
那小孩也真拧,屁股挨了一顿巴掌,愣是一个眼泪瓣儿不掉,捂着红屁股跑进屋里,坐炕头给自己盖上了大被,小脸通红,黑白明亮的大眼睛盯着两个陌生人,至始至终没发出一声。
“这孩子挺好。”
牛连铎喜欢有种的孩子,掏出一个银元丢到炕上,乐道:“拿去买贺儿吃。”
“叔也算一个。”丁万宝也拿出一个银元扔到炕上。
“不要。”小孩儿没动,畏缩在炕里摇摇头,终于说话了。
婆娘拿着儿子棉裤此时正好进到屋里,见到银元眼睛一亮,把棉裤翻过来铺炕烙着,随手把钱抓到自己手里,嘴巴还是絮絮叨叨不停……
“他才多大点孩子,不会花钱,这钱俺们可不要。”
丁万宝笑道:“钱扔出去没有拿回来的道理,嫂子拿着,给孩儿买点小玩意。”
“这可不好,呦,水都凉了,我给你们换一碗热的。”
婆娘很自然的把钱揣进兜里,端起两碗水忙忙呵呵到了外屋地。
丁万宝摇头暗笑,心说话:这水压根就没热乎过。
柴米油盐贵,有钱好持家,老娘们爱财,可以理解。
随后俩人就喝上了热茶水儿,茶碗也是新的。
茶水刚喝一半,外面院门有了动静,王六水回来了。
媳妇赶忙迎出去,在外面小声对男人道:“你跑哪去咧墨黑才走家?屋里来俩银,瞅着怪辣眼的,小小都吓尿咧,你快去瞅瞅。”
“能是谁呢?”
王六水满腹疑惑,进到屋里一看……厄,不认识。
王六水抱拳道:“不知二位高姓大名,找王某人有何贵干?”
这家伙还挺酸。
丁万宝起身回了一礼,也跟着酸道:“王翻译贵人多繁忙,哪里会认识我二人,实不相瞒,俺姓丁,他姓牛,打山上来的。”
“哦?什么山?”王六水心里咯噔一下。
牛连铎咧嘴乐道:“如来佛主那边,你猜是啥山?”
西,西山,大西山!
王六水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