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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白天很短,从亮天到入黑也就五个时辰(十小时)。
丁万宝晌午在一个镇子垫吧口饭,买了一袋子烧纸香烛,到了高丰县城时天已经要黑了。
他压根没打算进城,马上有枪、后腰还别个盒子炮,被盘查出来是个大麻烦。
可能是缺德事干多了,丁万宝越来越爱走夜道,一点不害怕。
笑话,马上有枪,后腰还别个盒子炮,只有人怕他、没有他怕人的道理。
就是穿多了点,真要有事儿掏枪都费老劲。
那年月可比现在冷,白天有零下三十多度,晚上近零下四十度,等进到腊月更冷。
丁万宝身上这些玩意是真暖和,西北风像刀子似的,一点冷气儿也钻不进去。
他稀罕石清香织的毛围脖,能戴这个的,不是关里来的富商、就是城里的先生,都是有身份儿人。
摸了摸围脖,嘴里美滋滋地念叨:“嘿,要说这城里住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还能鼓捣出这玩意,换了农村老娘们,粗手笨脚的谁会呀?”
拐上去勾头山方向的小路,原来的土道变成了雪道,茂密的树木都成了光杆司令,一阵风吹过,林子里嘎嘎声响。
河里结了冰,地里上了冻,走哪都蹬蹬硬。
虫也不叫了,鸟也不鸣了,耳朵里只有风吼声和马蹄声,再有就是自己的喘气儿声,死寂渗人。
丁万宝想着先回村里看看老房子,顺便找陈大户打听打听情况,渐渐放松了缰绳。
啪!
鞭声炸响,憋了一整天的枣红马顿时撒开了欢儿,噗哒哒,噗嗒嗒,扬起一溜烟雪……
……
夜晚,上河湾沉静无声,三十几户人家鸡犬不闻,若不是有几点微光透出,别人会误以为是弃荒村。
三间草房、一圈土墙,这就是陈大户家房子。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火头跟豆粒儿似的,眼神差点都容易撞墙。
相比之下,外面反倒更亮堂,雪白世界映衬着清冷月光,满眼清透。
陈大户的傻儿子正蹲在当院拉屎,等着****的老黑狗围着他来回转圈,摇头晃羽巴可把它急坏了。
丁万宝刚到院墙外,老黑狗便汪汪叫了起来,陈米旺抬头见到有人骑马而来,屁股没开就提裤子跳了起来。
傻小子提溜着棉裤腰退了两步,憨声问道:“你谁啊?”
丁万宝看到傻小子觉得亲近,连笑道:“嘿嘿,傻旺儿啊,咋不认得宝叔了?”
“宝叔?”傻旺凑近仔细一看真是他宝叔,傻乐道:“哎呀宝叔,你骑大马了宝叔,宝叔你真能!”
“这不算啥。”丁万宝摆手吹嘘道:“你宝叔大马多的是,拉出来能排到县城。”
这时打屋里出来个大胖娘们,一脸横肉,呲着大板牙掐腰站那,扯大喇叭嗓子喊道:“旺儿进屋去!老娘看看谁这么大胆子到咱家来吹牛比?”
傻旺嚷道:“娘,是宝儿叔。”
丁万宝自来就哆嗦这娘们儿,连忙下马陪笑道:“嫂子,俺是飞虎。”
“艾玛,可不是飞虎咋地!”傻旺娘兴奋道:“你咋回来了捏?听说你小子被人光屁股撵下河了,没淹死还真不善,好家伙还骑马回来的,混出息了这是?”
“啥出息,凑合活呗,俺哥在家没?”
“搁屋死觉呢,你快溜进屋,俺去叫他。”
傻旺娘扭身风风火火钻进屋里,不一会把丈夫拎了出来:“你看看谁来了?”
陈满仓迷迷糊糊还没闹明白咋回事,上下扫了好几眼,终于认了出来:“哎呀兄弟,你,你,你咋才回来,快溜进屋!”
“办点事儿,顺路来看看哥嫂。”
丁万宝把缰绳交给傻旺,从马背上拿下来一个布包,连笑道:“来前儿挺着急也没买啥,给嫂子带了块花布。”
陈满仓故作严肃道:“你瞅你净整外道事儿,来就来呗还买啥东西,肥婆子快做点饭儿,俺和兄弟喝两盅。”
“就是,年轻轻可别乱花钱,快进屋脑呼脑呼,嫂子给你整点酒菜。”傻旺娘乐得合不拢嘴,抱着花布进了外屋地。
“这都应该的。”
丁万宝客气两句,随着陈大户进了里屋。
乌突突的屋子、乌突突的灯,乌突突的家具、乌突突的炕,宝爷感觉自己像进了坟墓一般。
炕倒是挺热乎,顺手把能脱的衣裤都脱掉,与陈大户俩人盘腿儿坐到炕上。
傻旺娘摆上小炕桌,锅里还剩了点酸菜炖粉条,热巴热巴盛了一碗先摆上,盐豆子、腌萝卜条都现成的,又炒了四个鸡子儿、烫了一壶酒,哥俩开始边喝边聊。
刚说两句,傻小子进屋上炕想陪着吃点,被他老子瞪了回去。
早年间东北有个规矩,不管丈夫多么怕媳妇儿,只要来了客人,男人喝酒老婆孩子都不能上桌。
这不是大男子主义,也不是装面子,的的确确有这个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