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四更,此时天色最黑,人睡的也最香。
星星月亮都不知道躲到了哪嘎,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抚松县城西北角,丁万宝和牛连铎带着人正在墙根底下刨坑。
要不说这帮人胆儿忒肥,深更半夜到城墙根底下挖坑,而且坑还贼老大!
笑话,一个坑要埋五个人,能小了?
安猛和黄三儿等人一边挖坑一边哆嗦,提心吊胆紧怕被人看见。
谁也想不到,平时嬉皮笑脸的宝爷,竟如此狠厉,在县城里杀人眉头不皱一下,而且杀的都是官兵,还要把人埋在城根儿底下。
这厮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四个人玩了命的掘土,气喘吁吁忙得满脑瓜冒汗,就是没有一个肯休息。
死人不进坑,活人真担惊呀!
牛连铎和丁万宝各把一边放风溜哨儿,没有人说话,都默不作声恪守自己的岗位。
牛连铎现在说不好自己是啥心情?
他没想到四喜哥真的是叛徒,亲口承认给官兵带路围剿的链甲山。
当时见到马亮那可怜巴巴的样儿,再想想小时搁一块堆儿玩的情景,换了自己未必能狠心,但宝儿哥是真下得去刀子。
牛连铎觉得自己道行不够深,还欠磨练,得把心练得像宝儿哥那样如钢似铁才行,不然做不了大柜。
丁万宝在另一头望风,偷偷抹了不少眼泪。
他不是哭马亮,而是哭大伯。
大伯闯荡几十年,到最后一世英名败在俩儿子身上,大儿子闯祸招灾,小儿子引狼入室,而且还给东洋鬼子当狗。
这要是被道上人知道,铁马踏西风非成为笑柄不可,马大伯死都不会闭眼。
好赖马亮还生了个儿子,走之前把地址门牌都说得一清二楚,将来把侄儿接过来养育成人,也算对大伯有个交代。
丁万宝放下心事,又开始算计这次行动有没有出现纰漏?把事情从头捋了一遍。
马亮和四个兵狗子都是五花大绑捂得严严实实,在客店后院被牛连铎从墙头撇出来,一路押到墙根下审问,没有遇到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客房里也简单收拾了一遍,马亮等人身份特殊,掌柜看不到他们也不会乱猜忌。
别说店家不知道咋回事,就是知道出了人命,只要不在他店里见血也不会声张。
想了一溜十三招,别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妥,丁万宝轻舒口气,总算把心放下。
没过一会,安猛跑了过来,一边抹汗一边小声道:“姐夫,都埋好了,呆会亮天咱们赶紧出城吧?”
丁万宝好笑道:“出什么城,老多事没办呢,别怕,听姐夫的没错。”
“俺从小胆儿就大,没怕。”安猛话说得一点底气没有。
丁万宝拍了拍小舅子肩膀,走到填平的坑上面踩了踩,又划着火捻照了照,见上面撒了层干土和碎草,冷眼瞅不出来啥。
他觉得挺满意,说道:“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你们都当没有过,咱们回客店。”
“爷,咱们还回客店啊?”黄三儿可不想自投罗网。
“你怕个鸟,越躲着越有鬼,咱们该忙啥忙啥,就当没有这事儿。”丁万宝说着带头往回走去。
牛连铎见四个小子还有点疑惑,咧着嘴道:“走你们的,啥也不懂,这叫‘灯下黑’懂不?”
坐车跟车走,上船随船游,四人懂不懂不都得跟着,这时候哪由得他们?
六人又翻墙回了客店,罗亮和陈福等人眼睛倍儿,都瞪眼儿瞅着牛大当家和宝爷呼呼大睡。
……
第二天,四个小子担心的惊乱场景没有发生,店家只数钱、不数人,压根就没管是否少了人,忙忙磕磕的谁注意那个?
丁万宝六个人、七匹马(多一匹是马亮的),结了酒钱店钱,大摇大摆出了‘客来楼’。
他们出来直接奔往城南的客店,到那里去见山西来的货商---卢仲安。
卢仲安一宿都没怎么睡,翻来覆去惦记这几个棒槌。
这年月晋商已经没落,卢家的商号也不好过。
卢家当年主营药材生意,许多地方都有药堂,鼎盛时期出外办货架车队,一上路数十辆马车,货款数十万银!
如今不行了,让他拿五千银洋还真都凑不出来。
卢仲安老父亲前年过世,准备全家去广东投奔他二叔,这趟出关,本想采办几百颗上好的东珠带到广东贩卖,顺便买棵好人参孝敬二叔。
可事与愿违,东珠没买到,到了抚松连参行都要关市了。
而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丁万宝带了十多棵棒槌出现在参行,给他带来希望。
他想着把人参都买下,一棵送给二叔,其余的都卖给富商,绝对能赚一笔,结果半路又杀出个马亮给搅合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货主竟然主动找到他谈价钱,晚上来了两次,最后定死要五千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