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如纱,草叶上的露珠在晨曦中盈盈闪闪,山林里虫鸣鸟啼一片生机。
丁万宝此时正在这山林里赶路,早上不到寅时从打村里出来,想趁着凉爽多赶些山路。
东北夏天日头升的早,用现在的时间算,凌晨三点多就能见到光亮,走山的通常都会起大早‘入草’。
现在的装扮与平时在家可不一样,紧衣襟短打扮,衣裤都是长袖长腿,袖口裤腿口绑扎紧为的是不让蛇虫有缝可钻。一条麻绳缠系在腰间,上面挂了个酒葫芦、身后还背着个小包裹。
脚下的草鞋自来就有小窟窿眼儿,为了不让蚊子叮脚面他在脚上包了麻布,和裤腿一起用涂抹了烟油的绑腿系好,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利落。
衣裤到处打着补丁,虽已破旧却是尤为难得。要知道,时下东北不产棉花,当地布匹可是异常珍贵,普通的皮子都换不来一块同样大的棉布。
东北地广人稀,山里根本没有道路,就算一伙人趟出脚溜儿没两天也会被疯长的茅草遮掩。
丁万宝走着,不时还用索拨棍拨弄身前的草丛。索拨棍是放山之人必备之物,这玩意历史可谓悠久,具体年头说不上,反正有这东西的时候清兵还未入关。
索拨棍是他亲手做的,用的是上好的黄杨木。
做这东西颇有些讲究,用料必须是硬木,长短适中还得粗细匀称。做的时候不能剥皮,较细的那边要先扣槽口,在里面放五个大钱儿,用木塞做堵头再封上树胶。铜钱最好是乾隆年间的,寓意‘钱隆’,道光的不能用,放山的忌讳颇多,‘盗光’二字是很晦气的。
索拨棍用的时间越长,棍体愈是光滑红亮,有些上好的木料甚至都作为传家宝一代代传给子孙。许多人放山时用的是爷爷传下来的,棍子轻轻抖动,铜钱在硬木芯里撞得哗哗直响,清脆的声音不但提神还能驱蛇。放山人用索拨棍拨动草头一是为了寻参,二是为了打草惊蛇。
山里人都说‘一猪、二熊、三老虎’,说这三个玩意厉害千万不要遇上。对于走山之人来说,最危险的是‘蛇’。因为他们常年在阴暗的木丛间行走,遇到最多的就是蛇,可以说天天遇、常常遇、甚至时时都能遇上。
蛇可是要命的玩意,通常情况感觉到人过来它们会是逃跑,但要是人突然与它们照面或者干脆踩它身上,那不管有毒没毒的都会先给你来一口。没毒的倒好说,呲下牙就过去了,遇见有毒甚至巨毒的,就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
当地有一种蝮蛇剧毒无比,颜色也不起眼而且数量极多,在田间地头村子里也偶尔能看见。人们称它为‘土球子’(宽泛名称,有的地区的土球子没毒),被这玩意咬伤那可真是九死一生,死活就看你命够不够硬。
丁万宝一个人单搓,所要面临的威胁很多,是个玩意都要加倍小心,不怕一万就怕那个万一,往往一个马虎大意,瞬息之间就会葬送在深山老林。所以他行进的速度不是很快,稍微有些可疑的地方都会尽量避开。
走山不但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还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对于危险的判断往往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姥姥的,走了半天才走到这。”
眼瞅着日头渐热,丁万宝站在山梁上四下看了看,嘴里嘟囔着寻了块光亮的大石头坐下休息。
他裤子后面的两个屁股蛋子处缝了两块袍子皮,为的是防潮防凉。这是山里人的传统习惯,不管是走山还是打猎的,或者是土匪,只要常年在山里走的都会这么整。看起来挺可笑,但却实实在在的保护身子。
其实他就是嫌费劲懒得拆下来,因为到冬月还得缝上去。
现在是夏天,后屁股挂块皮子是热了点,但也有些好处。
别看东北夏天的大日头死热死热,地温可是凉着呢!
别管天有多热,只要躲到阴凉地儿立马就凉快,大热天坐泥地上一会儿屁股蛋子就拔凉拔凉,干了半天农活一身臭汗,中午若是在家里的炕上睡一觉,那真是凉爽惬意,解乏又解困。
由于地温低,有井的地方大夏天打上来的水也是冰凉可口,西瓜拿过来先用井水镇上,过一会再吃那才叫爽。
但走山的人不能这么爽,尤其像丁万宝这样的‘单搓棍’,走了半天路,身上黏糊糊的臭汗,一旦后屁股接上地气容易着凉。
茫茫大山里可没地方寻医问药,所以后屁股的这两块袍子皮,此时还挺重要。冬月里更不用说,没这玩意,在山里坐着屁股给你冻两半!
丁万宝坐那把绑腿解开、鞋子脱掉和包脚的麻布一起晾晒在石头上。早上露水大,走了一路脚上和裤腿都湿漉漉的,中午休息时一定要把脚弄干爽,这是为了养脚也是为了防病。
“得垫吧点东西吃,天黑前怎么也得走到鸭脚山。”
一个人放山,丁万宝已养成自言自语的‘好习惯’,嘴里嘟囔着从身后的小包里拽出一张饼子,边吃边休息。这饼子是用大黄米和小黄米蒸的,味道微苦,却好在粘性十足。
穷地方人常年肚里缺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