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完全无法呼吸。
因为只要一呼吸,他的鼻孔马上就会被粗砺的砂粒堵塞——那黄蒙蒙的砂子到处都是:眼前,身后,地下,天上,空中……
黄砂,无处不在。
那……是什么?
充斥天地的黄砂中,隐约显出一具纤细的人体。
那……是……
星斗拼命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具人体。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徒然耗尽了全身气力,也没能接近纤细人体那怕一分一毫。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似乎都只是可笑的白费心机。
然而——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星斗张大嘴,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将徒劳无功,即使知道这一切实在无力抵抗,纵然如此——依旧不能让星斗心里升起一丝放弃的念头。
坚持,再坚持——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这,就是星斗的信念。
然而,仿佛要践踏星斗信念似的,一双金属巨手突然在黄砂中出现,直接扼住星斗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然后,一只钢铁大脚就对着黄砂中柔弱无比的人体狠狠踩下……
沙沙……沙沙……
星斗猛地睁大眼睛,却看到锈迹斑驳的天花板。
是梦,又是梦……
他用力喘着,坐了起来。但又忽地吃惊,摸摸上衣口袋,发现那个盒子还好好的待在那里,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星斗心神略定,翻身从饭桌上跳下来。
四周摆着一排排的长桌长凳,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但能隐约闻到一股焦香,其中混合着铁锈的味道。
是的,这里就是深掘矿业地面工作组的大食堂。星斗受伤吐血之后,迷迷糊糊中被人送过来,安置在长条形的饭桌上。
没办法,附近并没有医疗室这种东西。
屋外传来一阵砂粒刮擦金属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星斗就知道外面起风了。
风砂起,通常意味着夜晚已经降临。
哐的一声,食堂的大门被推开,许多用毛巾蒙头的人鱼贯而入,一股强风趁机挟着砂砾直往屋里灌,走在最后的两个人赶紧把大门顶上。
解下毛巾,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就露了出来,全都是深掘矿业的工友们。
“伙计,感觉怎么样了?”天生就闲不住的哥洛大步走上来,拍着星斗的肩膀问。
星斗无言点头。
“你们这些饭桶,开饭啦。”食堂另一侧的小门打开了,食堂大婶儿推着小车走出来,小车上放着几个钢桶,桶盖都开着,能看到里面盛满了食物。
一股浓浓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
“嗯?是土豆炖沙蜥干的味道。”哥洛用力抽动鼻子。
矿工们欢呼着,纷纷去墙边的架子上拿自己的碗和汤匙。
这时,食堂大门又被打开一道缝,某个肥胖的身影努力地挤了进来。
是监工穆尔。他拍打完身上的砂粒,解下身上的行头,找了张相对干净的饭桌坐下,又晃晃手上的口袋,说:“懒鬼们,待会吃完晚饭,该轮休的人来找我领工钱。”
“耶!等的就是这一天。”哥洛扬了一下拳头。
大婶儿把小车停住,却先是返回厨房托出一个加盖的餐盘,送到监工穆尔的桌上。
矿工们没可没这么好耐心一直等着,已经开始自己动手舀汤,又各自从桶里抽走一条粗麦面包。
“好你个巴格尔,小兔崽子,放手!”大婶儿回头一看,发现有人正往自己的碗里狂舀肉块,顿时大骂起来。
得了便宜的小伙子吐吐舌头,赶紧溜回自己座位。还没坐稳呢,已经被人从碗里捞走了最大的一块肉干。
“哥洛你……”巴格尔怒道。
“小子,做人怎么能吃独食呢。”另一个黑小伙笑也嘻嘻地伸出手来。
年轻的矿工们又打闹了一会,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于是都埋头大吃起来。
汤正热,包焦香,用面包沾着浓稠的土豆汤咬一口,汤汁从面包块中渗透出来,温热的美味在口腔里蔓延,再嚼上一块爆炒过的沙蜥干,嘴里就发出嘎嘣的脆响。
食堂内呈现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
不过,还是有些人觉得自己味同嚼蜡,他们咽着口水,不时将视线投向监工穆尔。
穆尔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自顾手执餐刀,轻轻锯开那块厚厚的肉扒,再叉着送进口中,肥美的肉汁顿时从嘴角流淌了下来。
不管好不好吃,或者喜不喜欢吃,所有人都在吃东西,补充着过度消耗了的体力。
几乎所有人。
星斗只喝了一口汤,就觉得有股腥气从食道冲上来,只觉喉咙一翻,几乎就要吐了出来。
他强忍住没露出任何表情,但还是有眼尖的人发觉了。
“伤口又发作了?”就坐在他对面的老黑人关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