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鸢在上首便已瞥见,那是一张“建州郡县图”。不觉心中陡然一沉,缓缓踱步过去,阴沉沉地望向地图。
“大司农与本官一直在整理各地郡县图志,建州近些年也颇有变化,这是大司农涂大人编审过后的新图。”张廉的手指在地图上变化的地方轻轻一圈,又道:“这次涂大人特意让本官带了这图来,交由地方官员核准。若是无误,新的地域疆界便可划定了。”
一件圈地扩边的事,就这样在张廉口中轻描淡写的化于无形。萧鸢不得不承认,他真的疑惑了。若说元帝送来的密函信物,他还可以嗤之以鼻,付之一笑。可多年来圈占的无主之地,和日渐膨胀的建州版图,在这一刻得了正名,委实是他意想之外的。
这图上戳了大司农的官署印鉴,就是单凭此图,建州的新疆界便已名正言顺。这实实在在的土地,可不是什么虚情假意的花招。
张廉微微瞥一眼懿王凝重的脸色,心中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总算不辱使命,这位桀骜霸气的懿王,还真是几乎让他汗湿透衣。此番前来建州大事已成,他躬身一揖道:“王爷,此图便留在王爷这里,供王爷审阅,若有什么差错,王爷只管差人告知本官。本官另已抄录数份,还要下发各县核实。本官就此告辞了!”
祁顺进来送张廉出府,莫青忙趴在图上一阵细看:“王爷,皇上真的将这些地方都划归建州了么?”
萧鸢并不急于肯定,负手道:“寿泽郡那边有新的消息吗。”
“哦,”莫青忙直了身子:“昨天,皇上派来的羽林军又杀了两名不肯修筑城门的兵士。”
“让赵钺传令下去,划一百兵士过去。限五日内,修筑好寿泽城门。不得再袭扰寿泽百姓,违令者,斩!”
“喏。”
萧鸢几番深思熟虑,不管现在迷雾重重的局面下真相到底如何,元帝的密函里,虚无缥缈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但是,单冲着这张郡县图,寿泽圈田的事就不宜再闹大。况且他前些日子心平气和后,也曾询问过,那田地确是寿泽郡所属。
正思忖间,祁顺又慌忙进来:“王爷,长史大人署衙的刀笔吏来求见王爷。”
萧鸢面露愠色,怎么钦差一来还变了天不成,一个刀笔小吏也敢来王府求见。
祁顺这次没等萧鸢询问,便急急说:“好似是接了什么圣旨?”
萧鸢和莫青都是一愣,祁顺在府里多年,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能大着胆子进来禀,怕是有些眉眼的事。
“说。”萧鸢冷冷地道。
祁顺忙道:“那小吏也是慌作一团,话都说不顺溜。仿似是,钦差大人一早就去了长史署传圣谕,然后他们说严大人身体不适,今日不在。钦差大人便也没多问,直接在署衙宣读了圣旨,走前,将圣旨留在了长史大人的案上……可,现在严大人还被关着呢。”
祁顺边说边瞄了萧鸢两眼。
“宣读了圣旨?是方才来过的张廉么。”萧鸢皱眉问道。
“是,大约就是来王府之前,先去了长史署的。”祁顺答得胸有成竹。
“那圣旨上说什么?”萧鸢漫不经心。
“听那小吏说,好像是褒奖长史严大人这些年克勤奉公,召严大人回京述职。”祁顺思索着说道。
“皇上这是在问本王要人呢。”萧鸢淡然一笑。
“那这严大人……”祁顺询问道。
“放了,顺便让杜蘅去给他瞧瞧鞭伤。”萧鸢不耐地挥了挥手:“皇上既然处处给建州留颜面,本王也没什么好不领情的。”
莫青连连称是,出去寻了杜蘅一道去看被关押的长史严良。
一连几日都闹哄哄的寿泽城,也终于面貌一肃。新拨划来的兵士和犯事的兵士,一道修葺着撞坏的城门及民居。原本占据着城外千亩良田的赵氏军团,也悄然撤走了。
寿泽郡守郑泰成依旧愤愤不平,但几次求见钦差大人都无果。后来张廉买了当地颇负盛名的草药凉茶送到郑泰成府上,郑泰成拿着这包下火的草药琢磨了半日,终于还是咽了那口忿忿之气。
不过三五日,撞坏的城门便修葺一新。
检视完毕后,郑泰成带了一队亲兵去接手那片被圈走的田地。到了地头儿,一应阡陌茅舍,都如从前,没有半分毁坏。田间的一座临时粮库外,守着几个兵士。
郑泰成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在此看管粮库,一并等候寿泽郡前来取粮的。郑泰成满腹狐疑,开仓清点之下,竟有粟米千石之多。赵氏军团悄然撤走,却又在此留下千石粮食,其意自然不言而喻。郑泰成大喜过望,忙命兵士推了粮车来,浩浩荡荡地将粮食运回寿泽城,前些日子,被赵氏军团驱赶追逐时,仓皇而逃弄丢的颜面,今日都又得了回来。
回城后,拨了部分粮食安抚受损失的百姓后,郑泰成便马上起草上奏,将寿泽郡的情形大肆渲染了一番,飞马呈报晟京。
元帝日日收着密报,皆说建州一切安定,没有兵祸之象,正心中稍慰,便接到了钦差张廉不辱使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