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雨来得快也去得快,王锐生闷哼一声,一个仰八叉,仰躺在弹坑内,像羊儿疯病骤然发作的病人一样,四肢一阵搐动,猩赤的鲜血从身上的十几个弹孔里汩汩的冒出,染得地面上的红土黑一块的紫一块。
一双眼睛的瞳孔里,光芒正在迅速溃散,渐渐泛出毫无生气的死灰色,他的嘴巴还在不停地翕动,不断挤压出满是肉糜的血沫子,似乎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快就被敌人的子弹打中,生命又消失得这么快。
“王锐生…王锐生…“
赵永生哭喊着战友的名字,但身子依然蜷伏得很好,并没有因为巨大的伤痛而丧失理智。
包小杰听到赵永生的哭叫声后,就要直起身来察看情况,邓安国大叫一声,你疯了吗?不要命了,给老子好好趴着,别乱动。
摁压在包小杰背心上的左手猛地一加力,邓安国牢牢地将包小杰按在弹坑内,使他根本无法动弹。
一梭子弹从弹坑前方的地面扫过,邓安国倒抽一口凉气,再一次把冒冒失失的包小杰从死神大爷手里抢回来。
邓安国心火怒发,便欲海训包小杰一顿,忽然听得他低声抽泣,锐生,你还不满十七岁,你父母还指望着你能在部队混出个人样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你父母该多伤心啦!
邓安国不由得一阵悲凄,怅惋地叹息一声,嘶声问包小杰,他是你的老乡吗?
包小杰抽噎着回答,不是,他是河南人,俺是山东人,在新兵连的时候,他跟俺在一个班,他人很好,很勤快,经常帮班里的战友洗衣服,刷鞋子。
邓安国咬了咬嘴唇,悻然地道:“好了,别哭了,哭管个屁用,还是想想怎么为他报仇吧!“
左手从包小杰的背心拿开,邓安国挪了挪身子,从腹下找到那枚破甲枪榴弹,安装在81-1步枪枪管前端的发射器上面,寻机把那个杀死新兵王锐生的机枪手生撕活裂,无奈正前方的两挺机枪轮流扫射,弹雨压得他毫无机会探头观察外面的情况,他知道,在没有探明两挺机枪的确切方位的话,发射枪榴弹一击必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邓安国急切地等待着肖均风指挥四排的弟兄们用迫击炮炸掉那几挺该死的机枪,他也迫切期望陈瑞的狙击步枪能在这紧要关头大显神威,因为尖刀排已经被压在这里近一刻钟了,已经有四名战士阵亡,若再拖下去的话,不仅士气严重受损,还会影响上级既定的作战方案。
心念间,又一声凄厉惨呼破空而起,他心头一寒,立时知道又有兄弟死在了敌人的机枪之下,只不过这一次死的是一个军事素质相当过硬的老兵。
那个老兵的射击水平在全连名列前茅,他自负在一百五十米以内,使用56冲锋枪,无论卧姿还是跪姿,单发精确射击,枪枪上靶跟玩一样简单。故而,他萌生出用手里这支56冲锋枪将正前方的火力点敲掉的想法,以减轻战友们的压力。
他听声辨位,探明其中一挺RPK-74轻机枪在他左前方的十一点钟位置,另一挺M60E1通用机枪则位于他右前方的两点钟位置。
两点钟位置的RPK-74轻机枪兀自忙不迭地倾泻弹药,十一点钟位置机枪手正在为M60E1通用机枪更换枪管,因为连续射光四个弹链盒后,枪管已经烧红。他一边迅速地拆卸烧得烫手的枪管,一边懊恼地骂着,什么破玩艺儿,美国鬼子的东西中看不中用,根本比不上苏联人造的军火,又结实又耐用,真不明白上面是咋想的,把当年从美国鬼子手里缴获的破玩艺儿拿来装备我们师。
与此同时,那老兵确定好敌火力点的具体方位后,一面凝神细听着十一点钟位置那挺RPK-74轻机枪的枪声,一面将56冲锋枪的击发方式调为单发,而后,左手掌撑在地上,胸脯拱离地面寸许,左肘肘尖承担上身重量,蓄势以待。
突然之间,那挺RPK-74轻机枪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弹药已经告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