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空不时响起几声食腐秃鹫不甘的哀鸣,起伏连绵的小土坡上纵横疏落着一颗颗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枯木,几只很怕热的野狗蜷缩在太阳找不到的阴影里静静等待着食物的出现,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军队的大营中,神情倦怠的士兵们列着齐整的队列一圈又一圈的来回巡视着,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土城死死的镶嵌在通往赵境的咽喉要道途中,使得九十里开外的齐国不敢随意遣军进犯。
沛城的戍边士兵们日复一日的紧张练兵,时刻警惕着哪一天警戒号角的吹响。城内的将领们则心中有数得很,胡羯人焚林而猎,把大好河山弄得民不聊生,这座没多大意义的土城就像一块失去味道的烂骨头,白送兴许还有人要,硬抢就免了。
距离沛城不远处的小土丘上立着一个高个子老者,他披着一件干净的褐色粗麻长衫,眯着眼睛朝沛城方向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才回头看着土丘阴影下的六个黑衣人。
“南齐那边怎么说的?”
“冯将军说,会派人来看看。”
“看看?”老者的声调一下子拉得很高。
“既然我们没有表明身份,齐人也没有道理不怀疑。”
“如此多疑,能成什么气候?你们……脸上都蒙着黑布,我是不是也该蒙一块?来,给我一个。”
麻衣老者把黑布蒙在脸色,鼻子翕动了两下,又使劲吸了吸气,觉得很满意,他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六名刀客,说道:“我现在很激动,不知道你们激不激动,反正我激动得连尿都快流出来了,哈哈哈哈……”
六名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刀客面面相觑,觉得这老者自从出了燕境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经常言语无状不知所云,却又碍于此人的地位而不敢说什么。
老人还在旁若无人的纵声大笑,直笑得两手叉腰身子后仰,一副肆意傲然的癫狂模样,偏生这笑声还中气十足宛如虎啸山巅,这些有眼力劲儿的刀客们知道,这种声音是由高深内功催发,在近处听来不觉得有什么怪异,却可以传到极远之处。刀客很无语地咽了咽口水,紧张不安的脸上分明的写着一串疑问:这老头武功虽高,但办起事来到底靠不靠谱?
“等天黑。记住,一切听我指挥。”麻衣老者笑声稍停,鼻子又翕动了几下,似乎觉得那黑布蒙在脸上挺有趣,他又说道:“这次只是演练,若是撑不住就别死撑,喊救命吧!哈哈哈哈哈……”
沛城将军府天还没黑便开始了连绵的轻歌曼舞,羯族将军弋符世横卧在红木软榻之上,半睡半醒地欣赏着羊毛毯上八位漂亮舞姬的曼妙舞蹈,他身强体健,年纪不大,正是当打之年,但常年驻扎在这沛城,左右无事,便对汉人的歌舞艺术产生了浓厚兴趣。在最近几年后赵为了补备军需而使农业渐渐兴盛之前,羯胡族往昔都是靠放牧与打猎为生,生产水平十分的落后,就连能够抵御烈风冰雹的建筑技术都没有掌握,所以羯族人的舞蹈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感谢“胡天”,而主要的原因则是为了获得“胡天”的庇佑……说白了,羯族的舞蹈是跳给老天爷看的,如果凡人都能看懂,那还叫舞蹈吗?所以羯族的舞蹈就连自己的族人都觉得很难看,参加族人的庆典也仅仅是为了到会露个面、凑个场。
自从有一次在某位大将军府上看到了汉族姑娘们跳的舞之后,年纪轻轻并且习惯接受新事物的弋符世当即惊为天人,感叹自己人生的前三十年都算是白活了,于是他在行军途中就胡乱抓了些汉族女子让身边的谋士教她们跳个舞来看,谋士目瞪口呆,急得都快哭了,汉族的古典舞历史悠久,种类繁多,对于形、神、劲、律有诸多讲究,练舞就算是个天才也得从小开始学,身韵的个中神妙没个几年功夫如何能体会得到?谋士拼着老命教了几天之后,弋符世仍是用十分不熟练的汉语喊着“错了,不是这个”,无奈之下,那谋士只得如实相告,能歌善舞的女子只能从那些享有盛名的艺坊处买,那都是些大有后台的场儿,抢不得,只能掏银子。
谋士一言之下,弋符世当机立断,几年下来苦心搜刮银钱,终于从洛都、氤城花大价钱买回了这些女子,呆在这贫瘠之地的弋符世一边观赏着华美雅致的古典舞,一边在心里嘲笑着同族的将领们这年头居然还玩什么圈马猎兽,所以虽然戍边的生活比较无聊,弋符世倒也没怎么想回都城。只是随之而来又有了诸多问题,又令弋符世开始头大,教坊的姑娘们平日里都是由丫鬟们伺候着的,如今没人伺候也就罢了,她们毕竟不是达官贵人,但胭脂水粉、绫袖缎衣、珍宝首饰……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偏生这些必需品还不便宜,因此,弋符世天天都在等着南齐打过来,然后朝邺城大喊一声“打仗了,我需要军费!”。
“将军!禀告将军,有人打过来了!”
红木软榻下方有声音传进弋符世耳中,他猛地睁开眼,这不是做梦吧……
“大概多少人?”
威严地瞪了一眼面前神情紧张的部下,弋符世沉着地问道。
“禀将军,一共六个人。”
弋符世微微一怔,扫了属下一眼,立刻披甲出门纵马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