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会玩的第一种冷漠游戏。践踏一棵草,踩死一只蚂蚁,掐一朵花,啃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别说你没玩过。
可笑的是,人类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伤害世间万物,却总是披着仁慈的外衣,标榜良善与纯洁。
我登上舷梯,最后向红色祭台投去深沉的一瞥,将手中的烟头弹向空中,走进了机舱。
刺客换了一身便装,束着头发坐在厅中的操作台前,见到我进来,很自然地启动按键,关闭了舱门。
灯光舒适,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令人感到温暖。
我在沙发上坐下,放下衣领,尽可能地尽快适应这陌生中又熟悉的环境。
刺客和胡莉联系后,启动仪器,驾驶丹顶鹤号飞上了夜幕覆盖的苍茫天空。
待爬升到一定高度,刺客调整了航向,设置为自动驾驶,转动转椅看着我:“不想磨蹭的话,明天上午就可以抵达夷山。”她起身缓步走过来,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筒香烟和烟灰缸放在茶几上,在左边的沙发上坐下,“我本想放慢航速,但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了,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从香烟筒中取出一支香烟点燃:“我不是来偷情的,我是来侍候你,所以不怕惹麻烦。”
刺客似乎笑了一笑:“从进来你一直不看卧室,我知道你在逃避什么。但是就算我们彼此否认从心底喜欢对方,别人会相信你不上我的床吗?我倒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可为了团队里不因感情问题出现过激矛盾,我只想与你共度一夜的时光。免得别人说我装病是为了勾引你。”她歪了歪头,“去烧一壶茶,我不想因为说了这些话尴尬。”
我起身去烧了茶,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不过我暗自庆幸刺客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
我端着茶具转回来,看见刺客在电脑笔记本上写日记。
我倒了茶,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液晶屏幕里显示出来的夜空,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
刺客合上笔记本,用手指叩了叩茶几:“自打进行这趟旅行,我一直想用文字把沿途的所见所闻忠实地记录下来。可是有时心里很矛盾,有些事太惨痛,根本不想追忆。”
我呷了一口茶:“不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直面现实总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我们现在面对的最大困扰,相当于是走在求索的道路上而沿途的许多路标是错误的。造成这种困扰的原因,就是人类历史和文明史被无数次篡改。在己知的人类文明史上,首先出现的是音乐,其次是歌舞,然后是图画,最后才岀现文字。前三种形式是原始宗教和祭祀活动的产物,后一种形式才是针对人类创生的产物。文字是对人类文明影响最大的产物。它一方面推动了人类文明的繁荣和进步,另一方面又成为人类所使用的最险恶的工具。它可以任意篡改历史,可以任意编造谎言,可以弄虚作假,可以哗众取宠,也可以文过饰非。所以传说当初在文字创生的时候,天地为人类哀叹,鬼神为人类哭泣。倘若现在又要用这种据说是魔鬼最喜欢使用的工具,来追忆人类文明,应该慎重。因为站在所谓正义戓所谓邪恶的角度上来衡量人类历史,显然都有失公正。用赞美的言辞或卑劣的词藻来渲染人类文明,都是对人性的极端侮辱。我们从前所处的文明世界,正在运用网络、广播电视、报刊杂志,铺天盖地的广告和传单,做的就是这些黑白颠倒的事。由此可见,我们要在被极度污染的人类文明的汪洋大海中打捞历史的真相,困难重重。可是,我们不是历史的旁观者,我们也在创造历史。所以,我个人的心愿就是,无论我们能活多久,但愿我们从今天开始所做的一切,不是在制造垃圾!”我停顿了一下,“曾经作为世俗社会的一员,我们活得并不崇高。为了自己的得失,我们也曾作过许多践踏文明和伤害大自然的事。可是我们没有悔恨的余地。迫在眉睫的种种人类生存危机显然也不会理会我们惺惺作态的忏悔。在现在的这种生存环境里,我们可以做的就是充分表达,真实记录,去做应该做的事而不奢求历史铭记。”
刺客默默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我向她要了雕琢工具,取出小香姬交给我的石头,开始雕刻烟嘴。
等我雕琢打磨好烟嘴,刺客已经洗好澡躺在了卧室里。
我找了一个盒子把烟嘴装好,收拾了工具,去洗脸间匆匆洗浴。
我稍稍有些犹豫是否穿上刺客为我准备好的睡袍,但诸多顾忌并不能成为我不喜欢刺客的理由。
我穿着睡袍走出洗脸间,轻轻推开了虚掩的卧室门。
台灯朦胧的光线下,躺在地铺上的刺客犹如躺在深秋丛林里的一堆枫叶之中,分外娇艳动人。
我走进卧室,关上门,走到铺前看着她披散的头发和柔美的睡态,
我愿把这一刻深深珍藏在我的记忆里,直到永永远远。
也许有一天,包括我在内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我的记忆将无法由后人承载下去。我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和思考将随着我的消亡而彻底破碎。然而,什么也无法阻止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不含任何杂质的发自内心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