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蓝凝神听得两个孩子已经走近身边,他失血之后精力差些,耳力也大不如前,否则何至于竟被毫无武功的村民偷袭而不知呢。他掀开眼睛打量两个孩子,那女孩子大概十四五岁,捧着个缺了口的瓦罐,大概便是要给他喝的水,穿着依稀可以辨认是紫色点缀小花的粗布衣服,因为太过破旧,几乎变成黑色,身形极为瘦削,光线太暗也看不清面目。
男孩子年纪与女孩子相仿,个头略微比她矮一点,身上衣服更加全是破洞,连左边袖子都被扯掉了一半,想来男孩子好动,与人玩耍或者打架之时,跌破了衣衫却又没有办法修补,只好将就着继续穿着,他看到秦易蓝睁眼,叫唤道:“姐姐、姐姐,你看这人醒了!”
女孩子听了也凑近向秦易蓝道:“大哥哥醒了?胜义你瞧,我说他救得活吧,”言下便有些欣喜,捧了那破瓦罐过来道:“大哥哥要不要喝点水,我们刚刚从井里打的,很干净的。”她见秦易蓝虽然浑身浴血,但究竟与平日所见的村民们气度不同,知道自己与弟弟形同乞丐,便有些害怕秦易蓝嫌弃。
秦易蓝但笑不语,接过来喝了一口才道:“多谢你小妹妹。”男孩子性格活泼,便劈里啪啦地说开了:“大哥哥你看起来有钱,怎么到这村子里来,这里的大人们可坏着,总是骗我们做很多事情,动不动就打骂,还常常赖账不给饭吃!——大哥哥你从哪里啊,等我长大了,非到别的村子去不可!”
秦易蓝微笑道:“莫非你从未离开过木灵村?”男孩子很是不平道:“那是自然,我就在这里出生的,我爸爸在我十岁时染了瘟疫过世了,妈妈为了离开这里,就找了别的地方的男人,不管我了!——听说她嫁了那些异族人,好像是图墨人,害的大家现在都看不起我!”
女孩子不满道:“张胜义,你怎么这样说自己的妈妈,这些都是传言。”小男孩张胜义被姐姐责备了大感委屈,声音带着哭腔道:“哪里是我这样说,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嘛!还总是丢我小石子,呜呜呜……”
女孩子似乎觉得说话重了,语气抚慰道:“好了,往后谁丢你小石子,姐姐去帮你报仇。”张胜义腮边还有泪珠,却又立即眉开眼笑道:“真的吗?”秦易蓝笑笑插嘴道:“小妹妹你和这小弟弟不是同个母亲?”
女孩子还未回答,张胜义就抢先道:“当然不是了,姐姐和姐姐的妈妈都是好人,我十岁时妈妈走了以后就跟着她们了,只可惜后来姐姐的妈妈也死了……”秦易蓝见女孩子面露悲伤之色,有些歉疚道:“十分抱歉,我不该提起的。”
女孩子振作了一下精神道:“大哥哥你肚子饿不饿,我们只有些番薯,你若是不嫌弃……”张胜义立即嚷道:“咦?姐姐你不是说,只给他点水喝嘛,番薯是我的啦……”秦易蓝见他一派天真,在人前都这般直言不讳,也不以为意,笑笑道:“还是给小弟弟吧。”
女孩子怨怼地瞪了张胜义一眼道:“大哥哥身体虚弱,你壮实如牛,便让一回病人都不行吗,这样不懂事。”张胜义却也不是完全蛮横,见姐姐都这样说了,虽然不高兴,但还是道:“那还是大哥哥吃吧,哼……我出去玩会儿!”
他虽然勉强自己将番薯让出来,但不忍亲眼看秦易蓝吃掉,性子又好动,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女孩子摇摇头道:“小弟让大哥哥见笑了。”秦易蓝就近观察这女孩子,见她面容依稀秀丽,只可惜面黄肌瘦、殊无神采,想是为着生活艰辛,不禁心下恻然。
女孩子将番薯递过来,秦易蓝拿起咬了一口,想起过往曾尝过多少人间珍馐美味,如今却觉如此粗糙毫无烹调的番薯这样香喷可口,不禁自嘲地一笑,问道:“小妹妹,你同小弟弟一样,也是从小在木灵村长大的么?”
小女孩点头道:“正是,”其实她也跟张胜义一样有些好奇,便问道:“大哥哥是从哪里来的,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像你这样的人。”秦易蓝却不回答,沉吟一下道:“既是在此处长大,却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一个叫做连碧芮的女子,住在这里也许多年了,我估摸,她大概,今年应该有四十岁了……”
这小女孩一听到秦易蓝说出人名,便全身大震道:“你你……认识我妈妈?”秦易蓝一个激灵,猛地坐起,牵动伤处,不断咳嗽,小女孩慌忙给他拍背,喘息一止,秦易蓝便迫不及待道:“你,是连碧芮的女儿,啊,你适才说,你母亲已经过世了……”
小女孩垂下眼眸道:“不错,她前年得病,也不知是怎样染上的,总是咳血,木灵村又没有像样的大夫,总是骗了钱财,随意开了几服药来,吃了总也不见好,这样缠绵了半年有余,便过世了……”秦易蓝见她一边说一边红了眼圈,想是她与母亲相依为命,虽然母亲去世已逾一年,却还未将丧母之痛释怀。
秦易蓝长叹一声,问道:“那你母亲,可曾向你提起过父亲?”虽然他要寻之人已经过世,却找到了她的女儿,当真是黄天有眼,心里总归是欣喜多过失落,女孩子却摇摇头道:“妈妈她极少提及爸爸,只在小时候教我读书写字时提到过,说父亲是个落拓文人,考举又不中,最后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