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赀一行急匆匆往回赶,快到云梦山大本营时,见山外也有大队人马正往山里赶。熊赀一见那阵候,就感到大夫们的态度不大友好。保申打头,后面跟了一大排文武大夫,随从手里还抱着重要简策。见大王露面,大家老远下马跌跌撞撞跑过来迎面躬迎,却无一人说话。熊赀连连向后摆手,示意申叔让女子们停下来,免得招惹不快。他知道这群大夫都不是好惹的。大队伍在他后面藏起来了,他才在几个武士和申叔的陪护下朝前迎去。
熊赀很不高兴,也不搭话,从大夫们组成的巷道中间昂头走了过去。大夫们神情凝重,等他走过就爬起来跟着,他看得出来,他们对大王虽表示敬重,脸上却不以为然,那眼光如打量一个怪物。他们跟得如此之紧,让熊赀难以独自行动,更难以独自品味女子和野游的乐趣了。
回到了行宫,熊赀就钻进了他的寝处。大夫们都等在门外,申叔和斗谷虎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丹姬没回来,他就什么也不干,没有她伺候,他既不洗也不喝,在室内打转转。
过了好一会儿,丹姬回来了,她和女子们都是从偏门偷偷进去的,跑得满脸汗,却像捉迷藏赢了似地喜气洋洋。熊赀倒像个侍人,搂住丹姬为她擦脸,为她接衣服,然后两个人双双下到那个水池里游龙戏凤,也不管大夫们在外头等到什么时候。丹姬问他,大夫们在哪里?听见“大夫们”他就心烦,喝道:
“不理他们,洗好我们喝茶去,吃饭去,吃了睡觉。”
但丹姬却很难泰然自若,摇头说那样不大好,让他长长地恨了一声。其实他不是不知道那样不大好。大夫们的到来害得他兴味索然,以致于搂着娇美的人儿置身于兰荡滟滟中,也难得放肆一乐。这太煞风景。
狠话可以说,但睡是睡不着的,吃也是吃不下的,他知道,保申和大夫们会等在门外一直守候。他不得不去见他们。他爬起来穿衣时,两眼迷惘地自言自语道:
“你说怎么办?”
丹姬以为是问她的,忙跪下回话:“他们是楚国的财富,大王应该以礼相待。再说他们肯定为大王的作为担心了。”
“什么作为?”
“沉迷于声色犬马。”
“你看呢?”
“我看大王不是。”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申叔说的对,大王是在适应当楚君。”
“说的好。”熊赀点头。
“可是……也是申叔说的,他说他将要背过,丹姬也一样。”
熊赀见她眼里有泪花闪闪,紧搂着她说:“我不会让你受委屈。”见丹姬轻轻摇头,他问,“你不信?既是楚君,保护不了一位心爱的美人,那还有什么权威!”
不想丹姬却另有话说:“大王,丹姬自小敬慕太夫人的勇气和智慧,更在意楚国的强盛。能够到大王身边伺奉,总算遂了平生之愿。先王身高八尺,气宇不凡。可他让后人怀念的,并非个人的品貌,而是楚国强大的基业。假如大王以丹姬为意,就请满足丹姬的心愿。”
“你说。”
丹姬挣脱他的搂抱,再跪了下来:“丹姬希望伺奉的是一位英明能干的楚君,而不仅仅是位保护美女的多情种子。至于将来该对丹姬如何处置,那都不应该是大王操心的事。假如这样,即使丹姬受委屈而死,也将会含笑九泉。”
忽然间,熊赀如经凛冽的风霜,浑身一噤。原来丹姬和申叔都是有准备而来的。不过他点头道:“谢谢你们的指点。请放心,我不会是个糊涂无作为的人,我不会让你们失望。”说完他就匆匆走了出去。
丹姬为他穿上朝服,为他佩上剑,为他梳头打整了一番。
他走进了办公的大房子里,在正面坐下,将一把剑横搁在面前桌上。大夫们鱼贯而入,跪倒在他的面前,一声不吭。这样子不像是来奏事,而是来打架。他问:
“你们大老远跑来,有什么重要事吗?”
保申先开口,理直气壮:“大王,今有人不尊先王法度,请问该怎么办?”
“照法施行,还要我教吗?”
“问题是,不尊法度的是大王您。”
熊赀不愉快了,想起当王就得称“寡人”,便改了自称问:“寡人违反了哪些法度?”
“荒政游畋,沉迷女色。”
熊赀将脸掉向一边,问:“该怎么处罚?”
“五十鞭。”
熊赀一听就火了,他站起来大声吼道:“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受了一辈子管束,受了一辈子羁绊,还不够吗?我问你们,如果五十鞭我不受,该如何处罚?”
“废黜!”
“那你们还等什么?废黜算了!这个楚王我不当!”
申叔跪前一步:“大王,先王在天之灵时刻注视着您!”
熊赀叹口气,不往下说了。倒不是先王的在天之灵吓着他了,而是想到了申叔对他的一片好意,想到了丹姬刚才对他说的一番话。他缓和了口气道:“好,该怎样打?施行吧。”
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