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罗盘山继续向西,如果加紧行走、大约十来天的路程,便可到达蛮人王城。
由于蛮人世代所居之地域,都是在那茫茫群山之中。故此,蛮人便如同种子,被四处播撒,吹散,便会在这莽莽群山之中随便落地、无论在哪里都能发芽生根并自由成长。
以平常经验,登高才能望远。
如果有幸到某个峰头极目四顾,却见诸脉连绵、起伏重叠,想要数清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的山峰数目,其难度和去数天上的星辰数量差不多。
更何况蛮人平素出门见山,抬头仰望,只觉山峰之大,不见其顶;自己身为虫蚁之小,心中如堵、油然而生敬畏。
此地巨峰耸立,蛮人自称“十万大山”之域,可见所言非虚。
……
山是蛮人生存的倚仗,山亦是蛮人理想的路障。
有大河从群峦深处发源,自西向东,一路带走这片地域的营养,直至遥远的下游地带,形成冲积平原。
此为丰腴肥美之地,却为汉人所有。
甚至先前夹肉带骨的罗盘山所在地,也是汉人的;不过如今已大部分被蛮人咬在口中,只需假以时日,消化吸收。
蛮汉当然也有过一段相互交好的岁月。
那时,也曾有过蛮人商人壮怀远游,有幸到达大河的下游,见过当地风物,人民安居乐业。
不羡慕汉人过着好日子,却是感慨蛮人生存艰难。
他们不由得慨叹造化之力,对汉人何其偏爱、对蛮人又何其不公!
……
蛮人王城距罗盘山其实真的不算太远。
此地有大山左右峙立,如门户排闭,门内是王城;开门望远,穷视野尽处、云淡之际便是罗盘山之域。
王城之所在,是山间一片不甚广远的平地,犹如龙口含珠;蛮人对这大山之中少见的平地自然极为珍爱重视,便于此处筑城立国。
美中不足的是,不大的一块平地,河水在此环绕流过,变缓变宽;经过不知多少年侵蚀,水域竟已然把平地夺走大半。
所以,这平地在蛮人眼里和心中,更显得弥足珍贵!
蛮人从汉地学习到了耕作和种植技术,便尝试着在水畔平地上开辟出大大小小、形状奇特的梯田,种上水稻;又在高处斜坡上悉心开挖旱地,栽种些本地特色的作物。
蛮人亦猎亦耕的文化便由此开花结果,长出藤蔓,向大山更深处、向着更远处爬行。
……
由于蛮人对平地的珍爱,在立国建设时,便有意无意依山起屋,尽量不去占用平地半分土壤;
就连王室居所也不例外。
所以,蛮人居处虽傍着平地起建,却又都是随处可见的单间多层、旧楼上加盖新居,高高耸立,如同十万大山。
仿佛受了山的潜移默化。
如是,王城内,蛮人建筑的外观俨然有种让外来异族人众望之心惊魄动的感觉;
但只要住久了,人们就会知道,其实先前是杞人忧天了:安稳如山的感觉,不单来自大山、来自蛮人特有的气质,还来自这些独具特色的建筑。
山、城、平地、河浑然一体。
水的美好,不消说。
大山之于王城,如花瓣护蕊;
而王城之于平地,则如手捧绿叶。
所以蛮人又带着几分骄傲和底气,把自己的王城称为山城。
……
自那日离开罗盘山后,大巫带着乳娘,一路辛苦、向着王城而来。
第九天多一点,大巫和乳娘便到了河外,远远望去,王城已经被晨光雾霭笼罩着,蛮人们早早就醒来了。
马车匆匆过了河桥,又爬上石堰,沿着用来灌溉的溪渠边的便道,穿过绿郁的梯田,两人风尘仆仆地进了王城。
王城中,一路所见,蛮人都在各自忙忙碌碌。
隐居多年,已经没人能认得出这普通的瘦小老头,竟是国中举足轻重的大巫!
仿佛一切依旧,整个王城平静如昨。
大巫驱车穿过喧闹的集市。
在某个交叉口,停下来向一个烤红薯摊点的主人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便向他取了钥匙;
摊主却又扯住他,不由分说塞过来两只烤红薯,因为确有些饿了,大巫便没拒绝,只是含笑道谢、坚决付钱给他。
摊主便一个劲埋怨道:“看看,本是好意,这下变成强卖了!你这倔老头,总是不服人敬!生怕欠我人情怎的!”
……
大巫先找地方停妥了马车,又找人讨了草料,让同样一路辛苦的马儿暂时对付着。
大巫便扶了乳娘,慢慢地走,沿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来到小巷最末,推开快要散架的柴门,来到门前。
大巫又把房门开了,和乳娘一起进入到自己的居所里面。
虽是闹中取静之意,但大巫所居,实在太少人来!
这居所,大巫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