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昆仑山下的九道关隘,对宗师级人物来说,是坎坷难行的登山路,每一座山峰里都囚禁着百年前的魔门巨擘,手段狠辣,遇上了就是一场生死之争。但对于求道之人而言,山下九关是一段漫长的炼心问道之路,每过一山峰,都要坐在山洞中的镇神碑下,靠着那方可以镇压心魔的石碑,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修何道,求何道,成何道。
求法人以神通法力登山,求道人以执着道心登山。
这便是西昆仑上山的规矩。
迎客亭六位诸峰长老已经离去三人,就是那三位在亭中一直不曾说话的长老,这三人修得是道教中甲子不出的末牢关,这次中途出关是因为八宫主人有半数不理世事,宗主也早已去域外寻求大道机缘,实在不得已才一齐出关,合聚六位长老之力,撤去西昆仑守山大阵,借以开放山下九关。
如今亭中,只剩下牵引云海气脉的丹崖峰长老,掌控守山大阵出入的清溟峰长老,以及十二峰中修为最高,坐镇甲子开山的白鹿峰长老。
北宫青瑜站在亭外,山风清凉,衣袂飘动,放在清静仙气的西昆仑,很有仙子气态。
丹崖峰长老看着怀着少女心绪的北宫青瑜,与清溟峰长老相视一笑,少女初识情愁滋味,当年那个腰悬双剑逛遍西昆仑十二峰的燕国殿下,也会有这般破天荒的少女心思,着紧山下那名少年的一路闯关?
清溟峰长老对身边老友笑道:“我说丹老头,你最近这眼神可不太好,那少年连破两关,气势如虹,虽说气尽力竭,可是胸间那股气意越发壮大,第三关问心,以这少年的坚毅心性,此关难道不还能轻松闯过。”
丹崖峰长老看了一眼亭外临崖而立的一袭黄裳,低声道:“我看错那少年破关的结果,不过是估错了他的坚毅心性和下山决心,可是正是因为那名少年的坚毅性子,还有执着下山的疯魔决心,第三关才是他最难过的关隘。”
“要知道,心性越是执着之人,越难过问心关隘。求不得,放不下,才是悲苦极致。”
站在亭外的北宫青瑜身子一颤,看见山下的染血白衣正缓慢走向第三座山峰。
何苦呢。
女子在心底叹了一声。
……
左千炀一身伤势看似惨重,其实不过是脏腑经脉间受了损伤,并未伤及要害,他一吐一纳,导引体内那股游动内息,止住流血伤口,调息养神,只是不知是血流过多还是什么原因,脑袋很是昏沉,跌跌撞撞走进山峰洞口,只见空无一人一物,倒是有一方等人高的石碑立在角落处。
左千炀觉得那股昏沉感愈发严重,歪歪斜斜走到石碑旁,背靠着直接坐下,他默念黄庭经,手上掐出一道清心诀,接连洒出数道清光,可是还未来得及恢复伤势,便就垂下头,沉沉睡去了。
第三关问心,叩问心神之意。
在左千炀睡过去的同时,山峰另一头的洞口,一位紫衣道袍的年轻人走来,缓步走近石碑,他低头看一眼睡去的少年,轻轻一笑,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好似养神。
着一身善心观紫衣道袍的年轻人,双手掐出一道古怪印诀,气势威猛的手印轻飘飘轰在左千炀眉心,于无声处一道惊雷炸响。
左千炀脑中的寂静识海,有一道惊雷炸开,像是要把人身三魂七魄都要炸出窍般,天雷轰隆,滚滚而下。
山洞之中景色变换,仿佛四周大雾涌起,然后又瞬息散去,天地景象在这几息之间,倏然一变。
闭目睡去的少年头顶一道虚幻身影浮现,面目模糊,身形如一股飘散云烟,虚幻身影飘出头顶,如同挣脱绳索捆缚,一路扶摇而上。
那名善心观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紫气,散成丝缕雾气,裹住自己肉身,随着虚幻身影向云间飘去。
这两人一前一后,飘游在云雾之间,穿过层层云卷,虚幻身影停顿一下,似乎想起何种重要事情,挟着四散云气向西南方行去。
……
仙人峰中竹楼里,澹台长明同缺席甲子开山的观棋师叔手谈,但是显然两人都无心对弈,棋盘上黑白两子凌乱无章,落到国手眼中就是不堪入目的粗糙棋局。
澹台长明洒下一把白子,投子认输,无奈道:“我本就不喜欢这棋盘上的弯弯绕绕,跟师叔手谈两局都是自取其辱的下场,这一局长明也认输罢了。”
观棋师叔摇头叹息道:“非是你棋力不行,而是你心不在焉,身在局外,心在局中,你这样又如何能下好一局棋。”
老人收捡棋局,将白子尽数扫入檀木棋盒,开口说道:“学下棋,布局是一门大学问。你可知上阴宫那位神秘不出世的宫主有个‘钓鱼’的说法?一只鱼饵钓上一条鱼,这是渔夫所为,小道而已。布下一枚棋子,吃掉一条大龙,这才是预料先机的大家本事。最上乘的便是,稳坐高台,愿者上钩,见不着鱼饵,仍有大鱼咬钩。上阴宫向来是无欲无求,愿者上钩的渔翁姿态,所以他们常常能钓到意想不到的大鱼。我们若太着紧,便就是失了先机,何不妨耐心等鱼儿咬钩。”
澹台长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