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皇觉寺早课的钟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落雨般的钟声在湿沉的浓雾中显得低昂有力,声与声的间歇如有尺量。
钟声虽是突然破空而至,竟不显一丝突兀,就似那东方天际的旭日,不知何时已越至地平线上,又似日下渐渐转薄的雾霭、叶尖处渐小的晨露,好像不刻意凝神细听,便不能察觉这充斥天地间祥和若晨曦的钟声。
僧人说钟声有减轻烦恼、增长智慧与精进菩提的功用,而那早、晚课中的钟鸣能够祛除人生的种种种烦恼,使人清醒觉悟,获得安顺吉祥。
在这满是慈悲的唱诵声和警醒的晨钟声中,村里人从睡梦里醒来,开始一天辛苦的劳作,又在落日余晖下的低沉温婉的暮鼓声里歇息入眠。在这段时间里为现实生活而悲苦的村民是快乐的,他们从暮鼓晨钟声里听到了对死者的无限思念和对生者的慰藉。
皇觉寺是一座远近闻名的古刹,十年前寺中还供养着数十僧侣沙弥。那时节周边村庄的人们都愿到寺中祈福许愿,甚至有他州别路的人闻名而来,禅院中的香炉里焚烧的上好檀香往往终年不灭。
然而由于连绵而至的战火和灾难的袭扰,皇觉寺屡遭废弃又屡经修缮,终于慢慢没落了。和尚们只能靠着有钱人捐献的田产收租和为周围村社中人村里人念经消灾做佛事超度亡灵挣来的钱,虽然不能吃上丰盛的佳肴美食,住不得广厦华庭,还好尚能勉强吃得饱、睡得暖,生活过得还算安逸。
可惜的是至正四年那场罕见的蝗旱之灾,使得众多僧侣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下来年迈的老法师和慧明、慧远师徒三人坚持留守在荒寺中。
没有了络绎不绝烧香还愿的信徒,历经风雨的皇觉寺孤零零地守在村西南角的大路旁,独享喧嚣后的落寞。
现在虽然寺中仅剩高彬长老师徒三人,但他们仍恪守着往日的清规戒律,早课、晚课按时照做。
一百零八声钟响,敲开了晓雾锁就的牢笼,震出天边地下的红日,沉睡的山村也在警醒的梵钟声中完全苏醒过来。
鸡鸣犬吠,牛哞羊咩,炊烟袅袅升起;鸟语莺啼,芳草滴露,群花戏蝶,浓夜彻底褪去,钟声后寂静的大地上又重现人世的一切喧哗。
皇觉寺中山门、钟鼓楼、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藏经楼、禅堂等建筑齐全。
多年的风吹雨打,无人修葺的殿阁廊庑大多已经荒废了,大红朱漆业已剥落,殿瓦院墙满是青草,许多建筑倾颓倒塌了,现在只剩下山门、钟鼓楼和大雄宝殿还算完好。
山门处钟鼓楼内,倒悬着的青铜大钟好像含苞待放的莲花,下端八叶莲花撞座以下成草间,下缘成驹爪,中间部分乳间上并列环绕着十八个柱形乳。
梵钟顶部距地面足有近丈高,直径约在三尺开外,钟身篆有以《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为主铭文,《心经》总共260字,共篆刻了五遍,使古朴大气的古钟透出一股神秘。
自从朱重八游方这四年来,一早一晚撞钟的任务都是由墨中宇来负责的,几年来风雨无阻,墨中宇一直坚持到现在。
不知为何,今日撞钟时墨中宇十分有感觉,只觉得撞起钟来如行云流水般畅通无碍,连绵不绝。钟声竟然与往日也有几分不同,好像格外悦耳,
早课结束,墨中宇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青铜古钟旁,轻轻闭上眼睛,双手扶在身前长长的鲸形钟槌上,叉开的微曲着的双腿略宽于两肩。
墨中宇眼睑与脸部肌肉在剧烈的颤抖着,苍白脸色使他看起来久病未愈,紧抿着的下嘴唇早已被咬得流出了血,此时他好似正在承受着无边的痛楚。
墨中宇的确在忍受着刀绞般的疼痛,这种非人般的痛不是来源于躯体外部的伤痛,而是由于经络血脉剧烈收缩膨胀时所带来的全身无处不痛。
万箭穿心般的痛楚一波一波袭向墨中宇的脑部,在强烈的痛觉攻击下,墨中宇凝聚的精神好像随时都可能溃散。
如若是常人可能早已在剧痛中昏厥,可是这一切对于墨中宇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从他出生到现在有限的十三年岁月里,他几乎每天都必经这样痛苦的折磨,经过13年的洗礼他的神经早已粗大异常,使他有足够坚韧的毅力和充足的精神忍耐这一切。
此刻的墨中宇**上承载着如渊似海的痛苦,精神上却是异常凝练,他忘我的紧守一片心神观照丹田气海,聚精凝神运行真气缓缓地向前流动。
然而墨中宇的真气在经脉中运行的并不似其他修真者那样畅快,他狭窄的脉络处处堵塞,血液中蕴藏着大量的寒气。当真气流出气海时,寒气立刻汇聚成洪涛巨流阻塞冲击真气的运行。这时经脉便成了真气与寒流争锋的战场,你追我赶,我退你进,这场拉锯战直道一方败退溃散为止。
冻彻骨髓的寒流和坚韧锋锐的真气冲击着脆弱的经脉内壁,收缩鼓胀间好似孙行者在内翻江倒海,绞心捣胃痛苦非常。
由于经脉的阻塞和这股寒流的阻挠,墨中宇虽风雨不辍苦苦修炼六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