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钟头。一家人就在快要走到铁门口时,天马上要黑下来了。家兴忽然见到有一个孩子,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站在路旁在小声地哭泣,还不断地用袖子抹着眼泪、鼻涕,就拉着姆妈走近这孩子,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你姆妈呢?”
可那孩子没有回话,仍然在那儿哭着。家兴再问:“你有姆妈吗?”
那孩子说:“有的。”
“在哪里?”家兴问。
“找不到了。”那孩子答道。
家兴的妈妈问家兴,说:“家兴,你认得他?”
家兴摇头说:“不认得。”
“不认得那就不要管他,我们走吧。”妈妈要拉着家兴快走。
家兴对姆妈说:“这孩子可能是和他大人走散了,我们还是带他一起走吧。”
家兴姆妈看看这孩子和家兴差不多大,穿着一身小西装,外面还套着一件呢大衣,脚上穿着一双黑颜色的小皮鞋,留着分头,白白的脸,长相和家兴差不多,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家兴的爸爸也认为天就要黑下来,又这么冷,要是铁门一关,大人又找不到他,这孩子一个人在这里不是饿死也会冻死,就把他一起带着再说吧。妈妈听家兴的爸爸说得也有道理,看看这孩子怪可怜的,就同意把
这孩子带着一起走吧。
家兴这一大家子人好容易走到了铁门口,这铁门眼看着真的就要关了。于是,逃难的人群就像潮水般地涌到了铁门口,都想赶紧脱离“虎口”,逃进租界。可是人们越是这样着急就越是拥挤、速度越慢,一时之间难以通过。这时真是哭喊声、惨叫声一片!
家兴母亲用力拉着家兴,家兴的小手又死命地拉着那孩子的小手,家兴的爸爸和姐姐也在人群里挤呀、轧的,好不容易家兴这一家人总算通过了老西门这扇铁门!
“真是天主保佑!”妈妈在胸口画着十字。家兴一家人总算逃到了租界,带着的这些箱子、箩筐,特别是那皮箱里的几百银元,在路上也没有丢失,这确实算是上上大吉!
家兴一家人感到又饿又冷又疲劳,于是就叫了两辆黄包车,到要去落脚的地方,刚要准备上黄包车,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喊叫。家兴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一听,是在马路对面有一男一女在高声喊着:“阿德!阿德!”他们在路上遇到的这个孩子就对家兴妈妈说,那就是他的妈妈和叔叔。家兴的妈妈就叫这黄包车夫等一等,姐姐兰珍就跑到马路对面告诉这两个人,这孩子已经带出来了。这两人也拿着箱子和包袱,跟着兰珍穿过马路来到家兴的爸爸,妈妈跟前。
家兴的妈妈把孩子交给这两人后,就问:“你们也是住在南市,也是逃难?”
“是的。”那个男的答了话。那孩子叫那男的叔叔。
家兴的妈妈就问那孩子的妈妈,说:“那孩子的爸爸呢?”
孩子的妈妈回答说:“他爸爸在军队里,正在同日本人打着仗。现在看看情况不对头了,只好我们三个人先逃到租界上,去朋友那里落落脚,一切只好以后再说了。”她从家兴的爸爸、妈妈手里接过孩子,非常高兴。又对家兴的爸爸、妈妈说:“要不是你们把我的孩子一起带出来,我这一辈子肯定再也找不到我的阿德了,你们真是我王家的大恩人!这个恩今后真不知怎样报答!”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双方都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相互留了姓名和今天要去暂时落脚的地址。可这两个孩子虽然相遇时间不长,但好似已经有了感情,要离别有些恋恋不舍。这两家逃难的人,话别后就各自乘黄包车分了手。
上海现在虽然在打仗,已经是夜里,可这租界里仍是灯火通亮,
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一切好像还在照常进行着。只是马路边坐满了刚刚逃出来的疲惫百姓。
家兴家要去暂时落脚的地方,是法租界亚尔培路钱家沙。这两个拉黄包车的总算挺帮忙的,看是从中国地界南市逃难出来的人,表示很同情,车钱也要得不多,而且是把家兴一家人,一直拉到家兴的爸爸同事家的大门口。家兴爸爸的那位同事,非常热情地帮着
家兴一家人,把箱子等等全部搬进了已经准备好的两个房间。这房间里有床铺、柜子、桌子、板凳,还准备了开水和洗脚水,并且还把准备好的晚饭给端上了桌。
家兴和爸爸、妈妈、姐姐现在才感到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
吃好晚饭、铺好被子、洗好脸和脚,然后爸爸和同事就聊起租界上现在的情况,爸爸就说这一路上逃难的艰险。妈妈、姐姐、家兴实在太累了,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都呼呼地睡着了,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钟了。
就这样,家兴南市的家是炸掉了、没有了,只得在这钱家沙安下了家。由于爸爸同事的周到照应,日子过得还可以,基本上是又开始正常的生活了。
过了几天,那个姓王的一家人来了,带了些礼品来表示感谢,阿德的叔叔说了些情况,说这上海是沦陷了,日本人没有进租界,上海成了什么叫“孤岛”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