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山来处理某些重要事项。但往往这些凡间行走的仙人，也依然需要作为地头蛇的炼气士们来配合行事。
所以霜枫镇仅有的土豪莫六老爷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便是仙家在霜枫镇进行统治的具体代言人。至少在霜枫镇这方圆几十里内，老百姓头上的那片天，到底是青天还是阴天，多半要看莫六老爷的心情如何。
好在几十年下来，莫六老爷心情特别糟糕的时候不算太多，欺男霸女的事基本没有，搜刮也还没到掘地三尺的程度。和周边其他地方的炼气士老爷们比起来，莫六老爷遇事讲规矩、留情面，已经算是难得的良善人了。所以霜枫镇上的老百姓们勉强还能活得下去。
唯一让人觉得有些过分的，是莫六老爷喜欢用哑仆。凡是他贴身的仆人，都是从小买断的死契，割舌调教、不许识字，一旦犯错往往鞭挞致死，从无放归的先例。但说到底，这是莫家的私事，旁人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顶多背后议论两句，没有干涉的道理。
这推着独轮车运水的瘦弱少年，便是莫六老爷贴身哑仆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在莫府的花名就叫“小葫芦”。莫六老爷是从不给哑仆起名字的，莫府的其他人便按照入府的时间先后，把这几个哑仆按照大葫芦、二葫芦……的顺序区分称呼。
这样的花名最初应当是取意于“没锯嘴儿的葫芦”，用来形容这些哑仆从不开口。明明都是被割了舌头才变哑的，偏偏起这样的花名，可说用心十分恶毒。但既然莫六老爷懒得给哑仆起名，又没明确表示反对，不管当初是谁先这么叫的，反正后来大家便都相因成习，也这么叫了起来。
小葫芦是六岁那年被人牙子卖进莫府的，莫六老爷看他还算机灵，便割了舌头，命他顶替前任被鞭挞而死的小葫芦的缺。到今年为止，他入莫府已有五年，算年纪应该是十一岁。不过像他这样的孩子，往往是人牙子从小拐来的，中间又不知过了几道手，父母家乡自然没有，有也是假的。就连年岁也是凭着卖他的人牙子随口一说，买卖双方没人会在意这等琐事。
两年前，三葫芦犯了错，被莫六老爷一掌打死。小葫芦便被派去接了三葫芦的差事，专司莫府七小姐莫青璃的外院杂事。这位七小姐是莫六老爷早逝的大哥留在世上唯一的嫡亲孙女，父母也都在她刚生下来不久便先后亡故。
莫六老爷厚待亡兄唯一的嫡亲血脉，从小便对莫青璃格外与众不同。不但居住食用处处高出其他孙子孙女们一等，而且特地花费重金，配来种种香药，从莫青璃周岁起便命专职仆妇给她沐浴煅体，早晚两次从不间断。据说莫家每年的收益，倒有一半是用在买那些煅体香药上。凡是知道此事的，无不夸赞莫六老爷在亲情上的厚重，就是仙家养闺女，也未必禁得起这么十几年如一日的耗费。
所以小葫芦这个专司七小姐外院杂事，每天要做的事情其实一点都不杂，主要就是早晚两次将七小姐要用的香药和井水，及时送到专门负责给七小姐沐浴煅体的仆妇手上。香药是莫六老爷早就配好的，除小葫芦以外的其他几名哑仆，日常主要司职皆与配药之事相关；而井水则是指定了必须要用镇外这口井里的。
七小姐莫青璃性子安静娴雅，每天除了早晚两次按时沐浴煅体，剩下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来读书。小葫芦这两年虽碍于莫六老爷定下的规矩不能识字，可每日伺候在七小姐书房窗外，倒也断断续续听了许多书文。
小葫芦推着装满了四大桶水的独轮车，竭力保持平衡，向青石板小路上行去。只听“咚”的一声轻响，一只走到了生命尽头的秋蝉，从路旁枫树上力竭坠落，正巧摔在右首木桶的桶盖上。
那只秋蝉在桶盖上抽搐了几下，就此死去，小葫芦手里推着车，只能皱起眉头眼睁睁看着。心里不禁想起昨天在七小姐的书房外，七小姐当时听见窗外蝉鸣凄切，曾自言自语感叹道：“金风未动蝉先觉，你们大概是感到了死期将近，这才格外的声嘶力竭吧？”……
盯着死蝉、走着心思的小葫芦自然不会注意到，与他迎面擦身而过的十二小姐秀眉微挑，脸有怒容，正打算呵斥他。只是被身旁的九小姐扯了一下，才勉强忍住没开口。
其实像这些小动物、小昆虫的尸体，每个孩子从小到大都见的多了。但见的多了，不等于一定会去在意，至少小葫芦以前就从没在意过。可此时那只秋蝉就摔死在眼前的水桶盖上，小葫芦偏又推着独轮车腾不出手。只要他抬头向前看路，死蝉便在他眼底不断晃来晃去，想不看都不行。昨天七小姐的那句感叹，在他心底反复回荡不休。莫名其妙的，小葫芦突然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差一点扶不住手中的独轮车，心中不知怎么便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关于甚么是死亡的思考……。
以他小小的年纪和近乎于苍白的阅历，对于这样涉及到生命根本的大问题，自然得不出任何像样的结论。但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让他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短短的人生，试图去思考到底甚么是活着……。
大概每个人幼年时都曾经历过类似的片刻，小孩子差不多七八岁左右最讨人嫌，甚么都要碰一碰，哪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