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犹豫,这被人加倍唾弃吮吸的鸡腿,我还有啃耍它的必要吗?放在以前,不要说这根溜光溜光一点儿肉味儿都没有的光杆鸡腿了,就是现给我拿一只整鸡来,看我稀奇不稀奇呢?那些日子,咱最惦记的就是粗枝大叶野味儿十足的野菜了,难怪娘亲常指点着我的小额头数落我:“你啊你啊,生就是个穷人的命,放着这些好东西不吃,非要吃那些拉嗓又拉胃的野菜。喂牲口的东西,下人们都不爱吃,就你爱吃!”
不知道是我成长太慢,还是这世界变化太快,不过年前年后的事情,我一个高高在云端的贵公主,眨眼之间就跌落在污泥塘里,翻身都难了。如今,这没有肉味的光鸡腿儿,居然翻天覆地做了我的救命口粮!
可是,就在这短短犹豫的功夫,就有一个同样瘦小的身影从我眼前一跃而过,直奔那鸡腿骨而去,小眼里放射出闪电一样的光泽,嘴里还无限欢喜地叫囔着:“骨头,我的!”不等我的允许,弯腰拾起骨头,两手争抢着往自己的小嘴里塞,又不等着立刻吞咽,先拿小舌将拿骨头狗儿似的吮了又吮,只吮得自己口舌生津,顺着小嘴儿流口涎。这才咔咔嚓嚓地将骨头咬碎,咀嚼了两回,脖子一扬,连骨头带渣子一片不剩地吞咽了。一边吞咽,一边还不住嘴儿地叫好:“香!真香!好吃!真好吃!”
我的小眼泪就要难过成小溪了——我很想制止这后来居上的掠夺者:“喂,这是我眼巴巴盼望等待了许久的骨头啊,你凭什么抢了我的?你都给吃了,我怎么办?”可是,那眼泪也只能流到半道儿,我脸上的灰气太重太厚了,老婆婆亲身涂抹的,这上山的艰难险阻汗湿的,伙着荆棘们不留情面的开导。现在的我,就是娘亲亲自来了,满脸的条条道道的灰条,细细密密的血口丝儿,还有特别嗅气熏天的味儿,我自己看了只怕都认不得自己了,娘亲就可以吗?
“嘿,兄弟,怎么哭鼻子了?男子汉,哪来那么多俱到的眼汗子,女儿家家似的。说,因为什么哭鼻子,给哥说说,哥帮你报仇去。不是咱吹牛,这半拉儿边城就是俺的地盘,没有俺的同意,谁要想吃顿饱饭,门都没有!”夺我骨头的家伙一边意犹未尽地吮着自己刚刚触摸过比鸡肋还干净的鸡腿,一边豪气万丈地向咱吹牛。咦,这家伙怎么知道咱心疼得流眼汗呢?
我不答话,只拿恼怒的眼角盯视着这掠夺者。我很想将这盯视傲然成鄙视,可是,不争气的肚子那个叫,比大会场的演说领导都能掰活:“饿,饿呀,真饿呀!”
“哎呀,多大点事儿,合着这样哭鼻子掉眼泪的。不就一口吃的吗,哥赔你就是了。”那家伙一边溜溜地从自己空瘪瘪的蓑衣里一通乱摸,一边还能喋喋不休,“啊呀,刚才那鸡腿真香呢!好久没有吃了,再来个三五个咱也能对付下去!”长长的舌头连黑黑的嘴角边最后一粒比粟米还小的骨头渣儿,也被这家伙收拢到嘴里了。
我那个笑呀,真大方阔气,就不该和我争抢那个别人吃剩啃光还扔在脚底下踩踩的鸡腿——唉,那也叫鸡腿吗?咱家喂宠物的可都是膘肥油丰的鸡腿肉啊!
“给!吃吧!我的体己东西,咱老大搜了那么多回,都没有抢搜走呢!”那家伙忽然伸过黑黑的手爪,托着一个同样黑黑的东西,有鸡蛋大小,小手掌那么大。
“什么鬼东西,老大抢不走,怎么就舍得给我呢?”看着那黑不溜秋的嘛玩意儿,虽然肚皮子还在唧唧咕咕,一想到我娇弱的肠胃就要和这样乌黑乌黑的东西发生必然的联系,我的那个心果真是哇凉哇凉的,要死的心都有了。而且,那东西自难看的黑色之外,更有一种我不能立刻理解的特别气味——后来等到睡到男人的臂膀里,我才警觉,那味儿居然应该叫做狐臭!
“吃吧,吃吧!瞧你饿得那鬼样儿,告诉哥,你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那家伙还在热情有余地努力推销他的宝贝之物,紧跟着的自语多少又露了他的底馅,“有一回,咱可是五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不是老大从野狗那里抢来的那半碗馊水,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唉,咱的命就是如此,有了吃个饱死,没有饿个贼死!饿上三顿两顿的,咱也没有当回事!”
我躲避着不肯吃,别看这家伙瘦得皮都包不住骨头了,遇着小风就能给哗楞楞吹走了,力量头儿倒是大得很,他固执地伸到面前的小黑爪儿,我推了几次也没有推得动。可是我还是不想吃,这么肮脏的玩意儿,不要说我志得意满的时候看都不看的,就是落魄如现在,我也不肯吃上一吃的。
“吃!赶紧吃!要是老大来了,看见就麻烦了!快吃啊,别学女人家家的,都饿到这个地步了,吃饱是正事!宁可不要命,咱也要做个饱死鬼!”那家伙还在可命往我嘴边搪塞着,那东西都塞在我的牙齿里边了。看见我白生生的牙齿,那家伙都乐得不自然了,“你这一口小白牙怎么长得,口气好清新呢。唉,咱那牙,真他娘的叫没法看,又黄又黑的!老大总笑话咱!”
呸,这带着体温余热的黑乎乎的东西,到底什么好东西,一经填到我的嘴角边,我一口就品尝到位,不就是一块荞麦饼吗?放在饥饿难耐的时候,这东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