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仔,仔仔,快起来,快起来!”我正在无边的暗夜里梦游,满脑子都是追赶我的兵丁,我急得就要喊就要叫了。忽然谁在我的耳边喊我,还不等我搭话,立刻就把我和我的衣裤一股脑儿抱到遥远的门外,这才立定。
迷迷糊糊的我总算看清了,面前的还是那个好心的老婆婆,比咱亲奶还好的老婆婆——咱的亲奶永远的打扮就是满身的珠光宝气,连稀疏的白发上都夸张地戴着黄的白的,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要我们祖孙一大群磕磕头之外,偶尔递上几块凉冰冰的作为压岁钱存在的铜钱,从来不带这样对我们亲昵过。就连每天早晚的请安活动,虽然雷打不动,也不过是一杯总也喝不完淡而无味的白开水,延长又延长了许久罢了。
“仔仔,不,九公主,我那个混蛋,天不亮就爬起来出门了,我估计呢,这家伙八成去把你的事情报告县老爷去了。你,快走!从这儿往东顺着小路一直走,翻过两座山头之后,就是郑国的地界了。你放心,那里是中原地带,人情淳朴的,保证不带饿着你的!”到底上了岁数,刚刚多走了几步路,老婆婆就有些气喘加速,可是事情的紧急又使她不得不跟我长话短说。
“不,奶奶,我不走!我要和奶奶永远在一起!”我固执地不想离开,好像真的见着了亲生祖奶奶相似——相比于拉到外地去的可怕和凄惨,我更怕不可捉摸的未来。今天已经落到没吃没喝的境地了,明天还不晓得有什么苦难,刀山还是油锅在等着我。眼前的这一切虽然也不怎么地,好歹有老婆婆照应着,吃着稀的,睡着地铺总比做个流浪的孤魂野鬼要强上不少吧。
“哎,”老婆婆很高兴有人亲热地叫她奶奶,可是紧急万分的情形又容不得她的短暂欣喜,“噢,仔仔,不,九公主,你还是赶紧逃走吧。我这里还有20枚铜钱,你一并带着!记住,不要让人扒开你的内衣,不要在人前大小便,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这个世界,坏人太多了!要好好保重自己,也许你妈还活着。”老婆婆像娘亲那样絮絮叨叨着,似乎比娘亲念叨得还多。
“走吧,以后有了本事能够回来的时候,记着来看我。要是我的坟头蒿草长得深了,没有人帮忙拔草,还请仔仔好好给我拔拔。”老婆婆说得那个悲切,没有大亮的秋天黎明,我看不清楚老婆婆的表情,却分明地感觉到一种严肃的悲凉之气。
“嗯!”我勉强地答应着,还在为自己的未来严重地担忧着。无奈的现实让我崩溃,让我绝望,我不明白七八岁的我为什么要承担这么些不该承担的苦难。还是做老婆婆的孙女稳妥些,虽然吃的没有咱家的宠物好,睡的没有松软舒适的床榻,有件穿的就要上香拜佛了,还想着好看时尚的锦衣。别的任何东西都没有,总归还有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心情,过度劳动锻造出的健康体魄。就是将来偷偷带带长大了,只要没有嫁给那些鸟事不知的个别混蛋,就是苦些累些,不还是好好地过着一家人嘛。
“等等仔仔!”眼看留下无望,老婆婆的树荫太小,实在留不下我这尊也不大的活菩萨。我都要拖着沉重的脚步匆匆离去了,我可不想学我那些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姊妹们白白地被那些畜生糟蹋了,还生不如死。可是,老婆婆又一次叫住了我,我的心砰砰又跳了——那边似乎都可以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声了,难道老婆婆终于反悔了,一两银子啊,给我也是一笔巨款呢。
我稍稍有些迟疑,可还是留下了,就为着老婆婆曾经对咱的特别关爱。老婆婆还是不说话,只管弯下腰身,在黑暗的刚下过小雨的泥地里抠摸些什么东西就往我的脸上涂抹,黑泥太干抹不上去,还啐了几口唾液在手,润湿了泥土再抹。
我向来干净的小脸准被老婆婆不干净的唾液和邋遢的污泥弄成了花狗屁屁,还涩涩的痒痒的,难受极了。不是看在老婆婆出手相救的份上,凭我一个一惯前拥后簇的贵公主,谁敢在我的娇脸上开垦责任田呢,活腻歪了,全家都活腻歪了。
“等等啊!再等等,仔仔!”刚刚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的邪火,这阵儿撺掇得我真的要发急了,“喂,你干什么呢?爱护也不是你这样爱护法吧,人家哪个化妆不是涂抹些脂啊粉啊的,最起码要香飘半里地才好。你倒好,一点儿香水不给施,只管往我的脸上啐唾沫,你当咱一个拿爪子洗脸擦嘴的猫咪呢?”可是都给我糊抓成这样了,老婆婆还不让我离开,我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用比柳树根还蜷曲曲折百倍的黑手,抓着我的粗布外套大手用力,哧哧楞楞就在我愣神的当口儿,已经将我的粗布外套给扯成了丝丝缕缕的布缕状态。啊呀,奶奶啊,你莫非真要把我打扮成乞丐的样子吗?
唉,奶奶啊,你也不想想,哪里有这样阔气霸道的乞丐,外面穿着丝丝缕缕的百搭蓑衣,里面还穿着高档精致轻巧柔软的真丝内衣,还有比潺潺小溪水还娇嫩的肌肤,说话还满口的之乎者也文绉绉的字眼,不要一眼,半眼就给穿帮了。
“仔仔啊,没有奶奶在身边,以后做什么事儿都要多多长个心眼儿,谁的话都不要多相信,谁的东西都要弄明白了再吃,不是饿极了还是自己找些吃的……这个世界坏人更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