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的心灵,装不下他那翻江倒海凄切的哀楚,无边的灵魂,承载不禁他那怀思悠悠的追寻。
自然天性的感动,犹如山涧那绢细的泉水,那是山峦底层渗透而出的本质之源;纯粹、清澈,像默默的泾水汇于渭,最后还是被喧嚣的波涛所吞噬!泾渭已不分明,清浊混成一条汹涌澎湃的洪流,泾渭不再分明,清澈也不复存在。他简直要大唤:我的精神已遭玷污。我的思想已遭剽窃!只有我那无奈的心灵依然。
一下子,高贵的灵魂仿佛已被抛洒,成了那一掬断源之水,在烈日下暴晒,蒸发了。交汇成那片没有故乡的浮云。在半空随风漂泊,没了目标,没了归宿!
然而他的心,心头像紧紧缚着磐石,被抛弃在深潭里,只觉得整颗心、不能自已地往下沉,沉甸甸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已乘鹤西去(但愿她能得以神仙最后的眷顾。只怕又绝非如此。鹤乃神仙所乘之舆,乘鹤者大都享尽天年。然而她,正恰相反。豆蔻年华,待字深闺,是恶魔横夺芳华。又哪来之鹤可乘)。永无归程。唯是一江春水东流。她的存在,只在思念中。
那一切已成永恒,永远的,怀念中的生命。她以毕生的精诚,维护着最后的贞洁。如此纯粹的泉水,最终也被恶流吞噬!她的苦难终于结束了。
已是香消玉殒。玉石俱焚!
为了她的死,他必须活着!
金黄色的暮霭里,逆向扑面的咸风,他独自坐在这远离尘嚣喧哗的边缘,守着这一倾洁白如玉的沙滩,默默守望着无边的大海。默默聆听着海涛,守着这拥簇着潮汐冲刷着漫长的沙滩。他左身边是一个包在红纱巾中的盒子,那是米米最后遗留这世上的灰烬;另边是那把装在黑色盒子中的,是他再也丢不了的萨克斯,怀中抱着的黑色小皮包,那也是小米那最后的遗物。
他小心地将那黑色的破旧的小皮包打开。
他知道小包内面是什么。他想翻找出她生命的最后遗迹。哪怕是一张旧照片。而恰恰相反。她什么都不留下,包括她的身份证,这时他真的很后悔地自斥不已,他也并不给她照张相片,所有有关于她的陈迹已不再寻觅得到。只是那一沓已一无用处,显得了乱的病历。
从她往昔的病历中,首先翻出的、却是一片枯叶,那不就是她在南山佛前俯捡的落叶吗?人已不见、物徜依然。枯叶犹在,神不显灵!
接着,在那沓枯黄的处方笺和化验单的背后,意外地,看到了她,留有她的笔迹。
那是她心灵深处珍藏着的遗韵,她生命的最后密码,是写在上面的小诗。一束小诗!
有的是工整娟秀的小仿宋体,有的却是一纸凌乱的原稿。却已成永恒的证物。
它见证了一段短暂的情感足迹。足可追寻得到她感情里的生命,生命深处那被紧紧嵌在苦难与天灾夹缝处盛开的花朵!上帝亲吻过的这最后的一朵玫瑰,她还在默默地绽放着,隐匿在灵魂的断崖处;悄然无息地敞开、那如血般鲜艳的花瓣上,每一瓣即是一片深情的记忆。每一片片记忆,宛若从鱼身上括下的鳞片;片片残鳞上都沾粘着血肉的连缀,每一辩鳞片上都扯出生命的残余!
那爿爿粘连着心灵之痛,滴血的鳞片,无不偕是跳动着命脉情感、那百衲衣上扯下的、沾浸有生命体温的碎片。
他非常耐心地追寻,一页一页的翻看,一首一首的细读。他的心经受不住的震憾,忍俊不禁地,还触模得到,甚至还带有体温的文字。
他意外地发现,即在这一首小诗的上首空隙处留有一个鲜艳的唇印,这已经是她唯一遗留在世上的芳迹。
他身不由己地,轻轻将自已干涩的嘴唇、悄悄地、叠印在诗笺上那孤单的唇印上。
你别耻我我是你的谁
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太阳
我是你阳光下的大海
大海那一滴水
为你掀起的潮汐
被礁石撞碎
粉身碎骨激扬那一瞬
蒸发了,也飘逸在你的光晕里
我的爱里甘甜苦辣
无法给你太多
犹如山泉流过
只能为你一曲轻歌
犹如深夏的玫瑰
盛开时即将凋萎
只为你感动
草木一春,情重何悔
我的情重如昧
我的情心如水
向命运祈祷吧
明知仅此一回
假如有一天我不见了
我会将问候
写在花瓣上
让春风带走
只能将留言
写在海滩上
让大海守候
他突然想起一首歌——
夏日里最后的玫瑰!!
是一首外国的,好像程琳就唱过。那歌让她一夜之间几乎要惊醒沉寂的大地似的,红了半边天。依约他还记起,那真诚深切地蕴含丰富的歌辞。
——夏日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