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见他神色坦然，没有丝毫的顾忌和遮掩，也收起了开始的敷衍之心，道：“小兄弟直言不讳，真是坦诚。”
陆九璋十分聪明，开始听他这么说有些不明其意，然而他自己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此时的燕京，也就是现代的北京。陆九璋是北京人，他说自己是燕京人，原本也是没错的。
只不过，如今的燕京成了宋辽金三国必争之地，地位就有些尴尬特殊罢了。
陆九璋本来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心里更没有想那么多，他笑道：“自己的家乡，有什么不敢说的！”
小哥闻言顿了顿，随即露出一丝笑意。神情没了方才的冷淡，似冰雪初融，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和煦之感：“小兄弟言之有理，所谓‘家国天下’。必是有家才有国，当年儿皇帝把燕云十六州割给大辽作陪，太祖、太宗厉兵秣马数度开战却也未能收回，真是千古遗恨呐！”
陆九璋把小二送上的馒头往对方方向推了推，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何况是战略位置这么重要的北方天险呢。”
小哥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修长的眉蹙了蹙：“只难为了那些燕京的我大宋子民，多年来在异族之地备受欺凌，有国难回。”
陆九璋并没在现在的燕京呆过，但见对方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也只能尽量宽慰道：“其实情况也没你想的那么糟，前段时间西军不是还奉旨讨逆么！虽然……虽然铩羽而归，但起码也说明了咱们官家心中始终未忘故土。”
小哥摇了摇头：“如今辽国五京已有四个沦于金国之手，我怕那女真胃口太大，贪得无厌，连燕京也要……”
“并非只是燕京一地的事儿，”陆九璋见这小哥也是十分有见地的人，不由拿出了历史老师的态度，指蘸茶水，在桌上画道：“如今中原天下三分，大宋安于南面，北方现今则是金辽相争。如今大辽已是强弩之末，算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大辽亡国是早晚的事儿，一旦金国吞了大辽，独占了北方，怎么可能甘心守在那苦寒之地？”
“你的意思是？”
“金国他日必定南侵！”
“可宋金早已约为兄弟国！”小哥诧道。
到底是古代人，也算当局者迷了。
陆九璋索性道：“战国时期，秦国独盛而欲灭六国。张仪游说六国联合抗秦，六国才得以相保数年，固而史有“合纵”之说。东汉末年三国并立，诸葛孔明分析天下之势，力主东和孙吴、北拒曹魏，两弱抗强才保得蜀地不失。如今大宋身处如此相似之乱世，不助辽国平叛，反而合金攻辽，可见一斑。所谓唇亡齿寒，兔死狗烹。大宋文弱又掌江南富庶之地，如同三岁稚童手捧黄金日日招摇过市。宋金固然有盟约，不过那也只是完颜阿骨打在位的时候，攀交情论利益交下的。如果阿骨打一旦下野，那这盟约多半会作废！”他呷了口茶：“谁能指望一个胳膊比你大腿都粗的莽汉，跟个毛孩子讲道理呢？”
小哥听到此处估计是国家荣誉感作祟，不由驳道：“我大宋怎会是个稚童？”
陆九璋摆摆手：“我只是打个比方，大宋文强武弱，人尽皆知，一旦动起手来怎么敌得过那未开化的北方蛮夷？”
那小哥估计也觉得陆九璋虽然话不中听，却是大实话，一时间低头沉思也不言语。
“说到底，宋金结盟联手灭辽这步棋是走错了。”陆九璋道：“燕云之地就算能够藉此收回，那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大宋打破了存续多年的衡平局面，贪图眼前利益与虎谋皮，怕最终也落得个引火烧身的下场。他日宋金南北对峙，恐怕是多事之秋了！”
他说完见对方眉头越皱越紧，嘴角抿直让线条流畅的下颚绷成了锋利的弧线。眼中忧色满布，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郁的味道。
陆九璋见他如此，开始反思自己话是不是有点说早了？毕竟这些都是历史上后来才发生的，现在说会造成恐慌和忧虑。
不过这小哥也太忧国忧民了吧！
简直就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典范，就算当今的皇帝也是醉生梦死，他一个连馒头都吃不上的小民，居然还如此操心这国运兴衰。这人如果不是他别能装模作样，那就真的是个胸怀天下的大丈夫了。
陆九璋见他眉头皱的都快能夹死苍蝇了，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大嘴巴，赶紧笑道：“这也只我一人的胡言乱语，做不得真，未来如何，又有谁能知道呢！”
“不，”小哥抬起头，面上虽然忧心忡忡，却不掩钦佩道：“小兄弟一席话鞭辟入里，实属高见。”
“没有什么高见低见的。”陆九璋拿了个馒头塞给对方，笑道：“忧国忧民的大侠，也要先把肚子塞饱吧！”
小哥听陆九璋的揶揄不由面色一红，抿嘴笑了笑，接过馒头，虽然有些腼腆却没了方才的冷淡疏离，咬了一口道：“我哪里是什么大侠。”
“你还不是大侠啊！白天的时候我在街里看你耍的那几手简直是……”陆九璋一时间没找到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