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布托伸直了脖子看着她转过一个弯,袅袅消失在视线之外,还是望着那个方向一径发呆,直到后脑勺上着了一个爆栗子才讪讪扭头。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这当口你还敢发呆?这些天羽林将军三天两头的过来取东西,连陛下都出来跑过几次马,给贵人们看到你这样子,一顿军棍都是便宜了你!”
见小伙子傻笑着站直了身子,目光时不时地还往那边飘过去,图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续道:“那种夏人女子一个个娇娇弱弱的,吃不了苦,顶不住事儿。小纳,听老哥一句话,要说媳妇还是得找咱们铁勒姑娘,跨得了马抡得动鞭子!这种养在盆子里的娇花,咱小门小户的养不起!”
“老哥,你……你说什么哪……”
乱七八糟地斗了几句嘴,纳布托情知年长同袍说的是正理,也只得打点起精神来值哨,盼着替班的人早点过来——若是运气好那个小娘子还没有走远,说不定还能看上一眼。这样想着,他扭头往方才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又瞥了过去,忽然间全身一震,那女子披头散发,怀抱婴儿,仓皇向他这里冲了过来!
“军爷救我——”娇软的身躯瑟瑟发抖地靠在背后,纳布托一阵热血上涌,想也不想就长戟一横,把凶神恶煞一般冲过来的几条汉子逼了开去:
“站住!干什么哪!”
不知是顾忌擦得铮亮的戟刃,还是认出了羽林卫的铠甲,总之追兵左看右看,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纳布托松了口气,刚想扭头安慰一下花容失色的美人儿,耳边蹄声如雷,一道鞭风撕裂空气,擦着脸颊抽出一声凌厉的爆响:
“让开!”
“救命啊——”
只这么间不容发的一闪,女子半个身子已经被拖上马背,绣花鞋的鞋尖几乎踢到纳布托鼻梁,刚满十六岁的小伙子热血往头上一涌,抡起长戟就对着马头抽了过去:
“住手!”
一声痛苦的长嘶,青鬃骏马扬蹄立起,随后轰然倒了下去。马上男子在最后一刻险险跳离马背,醋钵大的拳头当场就挥了过来:
“小子挺能啊!我们追捕逃奴你也拦着!”
元绍出宫跑马散心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女人哭娃娃叫,烟尘斗乱满地狼藉的景象。
“都给朕拿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羽林卫小队背靠着背,和十几名不知道哪里来的豪奴厮打在一起,你来我往,拳脚虎虎生风。圈子中间,一个钗横鬓乱的夏人女子抱着婴儿,吓呆了一般蜷缩在羽林卫背后,瑟瑟发抖。
打架。
打群架。
为女人打群架。
凌玉城这才走了多久啊,都有人敢在他的府邸正门口打群架了!
“这群混帐,都给朕——”想起凌玉城说了好多遍的“治政从刑狱清明开始,刑罚公平才能收拢人心”,他勉强克制住自己把他们全部砍了的冲动,“都丢去五城兵马司。阿夜,你的人你自己处置!另外……”
下巴一扬,自有人把看上去像是导火索的夏人女子拖到他马前。
“这女人怎么回事?”
“……”
“陛下,她说她是来找玄甲卫的,被人当成逃奴追捕,值哨的羽林卫看不过去才打起来。”从下属口中飞快地拼凑出了事件经过,哥舒夜点马上前,低声禀告。
“哦?”元绍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是也不见得如何出色,想来她丈夫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看这样子就知道是来找孩子他爹的……也不知道是凌玉城身边哪个家伙惹下的孽债。
“问问她找谁,回头传个信吧。”
说完拨转马头径自离去,哥舒夜留下身边一个小队长收拾残局,连忙催马跟上。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一片惊呼,夹杂着女子的凄厉叫喊:
“大人,奴婢不能再伺候您了!”
回头,血光乍现。
哥舒夜慢慢拈起从女子怀中搜出,被小校双手举起奉到面前的那件物事,随即,不出声地吸了一口冷气。
细细云纹盘绕的铜牌上,一个端端正正的“凌”字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