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涧下,嗜血蝙蝠的巢穴,极为幽深漫长。
南门宴倒趴在火狐背上,最初紧扣的四肢早已无力松落低垂,若非火狐于疾奔之际刻意保持着平衡,他早已沉堕在嗜血蝙蝠的屎尿之中。
火狐沿途蜿蜒深入,南门宴身上的蝠毒渐渐发作,先是身上繁密如麻的伤口疼痛渐轻酸麻渐重,然后是四肢无力而僵硬,最后连心神也慢慢糜顿昏沉。虽然时时警醒自己不能昏睡过去,但是以他区区十二岁而且没有修为在身的躯体,实在很难坚持不让沉若铅石的眼皮闭合。
南门宴咬牙默默坚持了许久,眼见前程渺渺,漫无尽头,终究还是心力难支,双眸幽闭。
然而,就在他双眼闭合、心神渐散的刹那,忽有一缕灼烈似火的气息从胸前破体而入,掠起一路刮骨搜髓般的剧痛,直冲脑海顶端,让他感觉就像是在噩梦中从九天之上跌落地狱深渊一般,骇然惊醒,糜顿昏沉尽去,痛感更深。
南门宴自剧痛中骤然复苏,尚未查清状况,便又觉身子猛地一轻,竟被火狐抛飞起来,冰冷清冽的寒风从耳畔倒灌而入,激得脑海中一阵嗡嗡的轰鸣,身子如石,朝着幽暗不知情境的地方急坠而去。三五息过去,忽而砰的一声闷响,重重摔落在冰冷石地之上,不由得半身酥麻疼痛,一口浊气径直闷进了胸腔,顿时一阵阵头晕目眩,十二分的压抑难受。
于剧痛之中足足喘换了三口气,南门宴方才从头晕胸闷的症状中稍稍舒缓过来,右手执剑拄地,左手攀扶牵引,探腰屈膝,缓缓站立起来。却不料抬起的右脚往后踏落的时候,踩到的却是一片寒冷刺骨的冰水。
这一脚几近踏空,连带着整个重心不稳,南门宴合身往右后方急倒而去,心绪如风吹杨柳,骤然绷紧,于间不容发之间探腰撑臂,左膝发力,整个人如鹤翻腾而起,稳稳倒立于短剑之上,化解了坠落寒潭的险境。
南门宴于倒立之间,缓缓平复了一下心绪,待呼吸平稳之后,振腕推剑,弹腰发力,整个人便如同横木一样掉转过来,双脚稳稳落定在适才剑锋所指的坚实之地。
四下里一片幽暗死寂,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南门宴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半点声响,除了自己眼睑前的半寸幽光,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其他的任何光亮。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火狐将他抛到这样一个地方的情由与用意,于心绪彻底平复之后,在神智彻底清明之余,他唯一清楚且惊讶的事情,便是以南牧雪亲手编织的绳络紧紧包裹着佩戴在胸前的石珠,在整整沉寂了三年之后,终于第一次有了反应——隐隐流转着一股阴沉如冰的气息。
南门宴抬手轻轻握住黑色绳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石珠,也不管石珠此一时阴沉若冰,与适才破体而入的灼烈气息明显截然不同,冥冥中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心绪涌动。
他还记得三年前自沉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人生前九年的记忆不翼而飞,身上亦无长物,唯独手掌间还紧紧握着这一颗乌黑暗沉的石珠。
那个时候他几乎日夜从不间断地揣摩着石珠,希望从它身上找到自己失去记忆的端倪,但是它就像是一颗普通的石头一样,一直冰冷地沉默着。若不是南牧雪一直从旁劝慰,又亲自结绳络将其紧紧包裹着佩戴在他胸前,只怕他早已在郁愤之下将其丢弃。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早有注定,又或许,仅仅是他的幸运,在失忆后遇着的人是南牧雪,终于让他在这定军山深处等到了石珠在沉寂三年之后复又苏醒的时刻。
南门宴紧握着石珠回忆感念之余,不经意地浑身一阵寒颤,这才猛然醒觉石珠阴沉如冰,与之前破体而入的灼烈气息已然完全不同,不由得心思转动,疑惑暗生,撒手之后又试探性地弹指轻触包裹在石珠外的密实绳络,只觉一丝丝阴寒之意从肌肤透入骨髓,激起一阵阵仿佛冰裂般的疼痛。
石珠的异变,让南门宴有些手足无措,要说解下绳络将其抛却,却是不舍,要说任凭它透发出来的阴寒之意侵入胸膛,渐渐地将自己冻成一个冰人,又不免心有不安。
正值两难之际,不期然忽而想到“狐妖”,想到“狐妖”那一日将他抛在迷谷外的风雪之中时说过的信誓旦旦的话语——如果你还想修行却又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养好伤后,可以到定军山来找我——此番他正是依约才来的定军山,而且亦是火狐将他抛到了这不知名的地方,且不管多年沉寂的石珠为何突然生发异变,只当这一切都是“狐妖”的安排便好。
一念间想通此节,南门宴强忍着胸前的阴寒刺骨之痛,撒手放下二尺短剑,盘膝端坐,双手交握于气海丹田之外,阖目潜息,静心凝神,纤毫必较地仔细揣摩身周气息的流转变化。
心意如一之后,南门宴很快便发现了石珠异变的情由,或者说是石珠异变后滋生的情状,此刻石珠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周围天地之间,有一种莫名不可捉摸的气息,正往石珠里汹涌流注,已然形成一个壮阔不可方物的漩涡。
南门宴在焚元境中困溺几近三年,他不知道那流入石珠的不可捉摸的气